35、枉为人夫_和离得在夫君登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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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枉为人夫

  【第三十五章】

  被孙程押着的,赫然是被堵住嘴的游渺。

  见到游渺,高心慈与汪由僖悚然不已,异口同声地唤了声“渺儿!”

  “爹爹、娘亲救我!”被取了堵嘴的巾布后,涕泗横流的游渺高声呼起救来。

  汪由僖向前走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洵:“姜大人这是作甚?”

  姜洵话语真挚:“姜某来宁源多日,却一直无所作为,心中甚是惭愧,这回逮着这么个机会,也想为宁源百姓出份力……”他笑得云淡风轻:“我这侍婢也是汪大人从府里惊挑细选出来的,试问在场,可有哪位女子的容貌比她还出色?”

  自然不会有。

  姜洵勾了勾唇,继续说道:“此女年轻貌美、性子亦是无比温驯,想来,那位河神定会满意的。”

  高心慈始觉不对,她与汪由僖四目相视。

  几息后,高心慈厘清了些来龙去脉,随即紧咬着牙根,向汪由僖打了唇语——阴谋。

  汪由僖从愣然间心弦乍响,这才反应过来。

  他气得两眼泛白,指着姜洵跳脚道:“阴谋!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哪样的阴谋?莫非汪大人的意思是……姜某人也能通神,私下与河神勾结,让那河神于昨夜泛洪,又策划了这一场事来坑害汪大人?”姜洵漠声问。

  “你、你、”就这几句,便堵得汪由僖说不出话来,他脑子像被什么给梗塞住了似的,好半晌才憋出句质问来:“下官将她送予姜大人,姜大人就是这样践踏下官的心意么?”

  姜洵从容不迫地答道:“不过是个舞女罢了,汪大人既已将她送予姜某,莫非姜某无权处置么?况且,姜某也是为了宁源百姓安危,不对么?”

  汪由僖诡辩起来:“什么舞女?姜大人定是听岔了,下官说的,明明是干女儿!”

  “所以汪大人的意思是,他人的妻女可为祭品,汪大人却连区区一个干女儿,都不舍得献出?”姜洵的眸子静幽幽的:“私心昭昭,这般作态,有违汪大人父母官的名声罢?而且,那位河神若知今日之事,想来应当会发怒,怒你不敬?”

  汪由僖再度被哽住,不知如何作答。

  蓦地,有人笑了出声。

  是戚蒙昭。

  戚蒙昭满脸遮也遮不住的讽意:“这女子生得年轻又貌美,很是符合河神要求,既然姜大人都愿意无私割爱,汪大人几位…又为什么要拦着?”他面向跟着来的部分百姓,高声道:“诸位,若我这耳朵和脑子没出岔子的话,方才这位神使可是说过,能给河神当祭口,是女子的荣幸,是也不是?”

  百姓们面面相觑,大部分人都噤若寒蝉。出声附和的,俱是家中曾有人被抓去做祭口的。

  许是从这些‘大人物’们的对话中,嗅出些风息来,他们中有人壮着胆子,义愤填膺道:“对,慈婆婆一直是这么说的!”

  这还不止,有见到方才那对母女生离死别,动容之余又触动伤心往事的,站出来咬着牙说道:“我那外甥女是个命苦的,死了丈夫,自己单独拉扯着两个娃儿,莫名其妙就被选成了祭口,被投了湖,两个娃儿都是年幼的,差点没活活饿死在家里头!”

  “——我那表姐也是,我舅父舅母被洪水给淹死了,那回慈婆婆说河神想要个聪慧灵巧、会逗趣儿的,就选了她,她才十二岁啊!”

  “——还有我娘!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走路都要拄拐的。慈婆婆说河神缺个做粗使活计的,不晓得怎么就被选上了!”

  ……

  有人带头,自然便有人跟随。

  昔日痛失亲朋、甚至单单为邻里鸣不平的,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官吏们私下里怎么样为非作歹都行,摆到明面上时,若是明目张胆地徇私,只会惹来众怒。

  倒不一定是正气使然,而是这世间的不平,总是最为人所诟病,而群体的情绪,又最是容易被挑动的。

  百姓逐渐起了反应,姜洵眉目微动,他偏了偏头。

  戚蒙昭会意,立即接着自己前面的话,说道:“既口口声声说荣幸,怎地一到这游姓女子身上,便这样惊慌了呢?莫非这人投下去之后,见的不是劳什子河神大人,而是阎王老爷?”

  这话一出,百姓们简直像炸开了锅似的,更是群情鼎沸。

  这样的话,汪由僖与高心慈怎么可能承认?

  那厢,险境中的游渺还在呼救,高心慈见汪由僖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由五内如焚。她心念一动,急忙解释道:“我方才已将此女的情况禀了给河神大人,临时换人,定然会惹河神大人不悦的。”

  “无妨,那就两个一起献祭。”姜洵从善如流:“诚意这样足,河神大人总不该拒绝?”

  “不可!”高心慈心口一窒,下意识否道:“我方才、方才与河神大人禀了,只有一人,贸然送两个过去,河神大人、河神大人也会发怒的。”

  戚蒙昭出声嗤笑道:“言颠语倒的,说来说去,阁下根本就是不想让那女子当祭口罢?”他目光尖利地看着游渺,话中佯作好奇:“对了,我记得这女子方才……唤阁下作娘?这又是汪大人的干女儿,又是阁下的女儿,怎么感觉关系有些复杂?”

  四围一静。

  便在这片静中,姜洵接着戚蒙昭的话,转目望向姚氏:“想来……姚夫人应当知晓这当中备细罢?”

  “我没有,我唤的是干娘!”反应过来后,游渺立即否认了。她转向姚氏,高声呼道:“干娘,干娘救我!”

  再看姚氏,一张脸早已沉如黑云。

  她并不理会游渺的呼叫,眼神在游渺与高心慈间来回看了几转,最终,将目光定在汪由僖身上。

  “夫、夫人?”汪由僖被那森森然的眼神看得浑身打怵,他试图辩解:“莫要听那姓姜的,他无中生有、他、他是在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你当我聋、视我瞎?那丫头方才喊的是什么,我这耳朵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姚氏面无表情地发出声冷笑来:“过去,我一直笃信那丫头的话,当她真是孤儿,如今这么一瞧,她二人果真有几分相像。”

  高心慈脸上红白交错,连忙出声道:“汪夫人也说了,只是一时的感觉罢了。在这位姜大人说这话之前,您可全然没有这种感觉的。况且这位姑娘被人绑了,先时又被蒙了那样久的头,突然见了光,头涨目晕的,肯定是一时误将我认错为汪夫人罢了。”

  姚氏目光阴恻恻地:“你我身形相差这么大,如何认错?你说这话,是打量我蠢傻不成?还有——”她指着游渺,转向汪由僖:“姓汪的,怎么着?咱们昨儿个才说要收干女儿的话,她这便叫上干爹干娘了?难不成,她也是个能掐会算的?”

  汪由僖硬着头皮道:“是、是我昨儿派人去给她报信,想让那丫头高兴高兴的……”

  姚氏怒极反笑,又去看一脸惶色的高心慈:“若你二人真无关系,你应当是不识得渺儿才对。可姜大人方才说要让她祭河的时候,你作甚紧张得跟要死了似的,一直找借口护着她?”

  平日里对自己多有恭维的人,这会儿露出一脸要吃了自己的表情来。

  高心慈心口乱跳,她勉力镇静下来:“我、我这也是听汪大人说这姑娘是二位干女儿,才、才想保住的。”

  姚氏两眼灼灼地盯着高心慈,好半晌,才回了句:“是么?”

  她拿眼去看姜洵:“姜大人,我昨儿个与我家老爷是说笑呢,并没有真打算收那游姓女子做干女儿的心思。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既送了给姜大人,那便随姜大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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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不可!”汪由僖大惊失色。

  “为何不可?”姚氏眼也不眨地盯着汪由僖,牙齿咬得嘣嘣作响:“姓汪的,你还说这里头没蹊跷?你还要狡辩?”

  汪由僖哑口无言。

  心焦之下,一旁的高心慈福至心灵,连忙出声道:“姜大人是皇室子弟,身上沾染了龙气,那龙气、那龙气是与河神大人对冲的,渺儿既已是姜大人侍婢,必定承了姜大人的雨露,故她身上也是沾染了些龙气的……”

  高心慈眼珠子乱动,嘴里越扯越顺,她觉得自己这话很是严谨,无比笃定道:“对!就是这样!所以此女不适合做祭口!”

  “对对对,渺儿,姜大人可有碰过你?”汪由僖连忙帮腔问道。

  听了这话,游渺由方才的满目惊惧,变作了满脸飞红。她看了眼姜洵,羞声道:“大人、大人每晚都会去寻我。”

  汪由僖当即厉声指责道:“姜大人真是薄情冷性。好歹是近身服侍过你的,跟了你这些日子,指不定肚子里已经有你的血脉了,竟得你这般对待!”

  被人喝斥薄情冷性,姜洵却无动于衷,眼眸波纹不兴。

  汪由僖见势,心间正暗自犯着嘀咕,突闻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是对着游渺说的。

  “——美人儿,每晚去寻你的,可不是姜大人,是爷们我!”

  循声而去,有个男子自人群中挤出。

  那男子的身量与姜洵相等,打眼一看,面部轮廓也与姜洵相差无几,可论起周身气度来,一个是玉叶金柯的俊朗郎君,另一个,却俨然是个鄙陋的粗野汉子。

  那汉子走上前来,冲游渺咧嘴一笑:“美人儿,咱们可是做了好几晚的鸳鸯,怎么,穿上衣裳就不肯认人了?”

  游渺惊恐万状:“你、休要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盯着游渺,咂巴了下嘴,啧啧有声地:“你那小腰有多细、身上哪些地方有我留的痕迹,我都能说得一清无楚的,如何?可要大爷指上一指?”

  说着话,那汉子的两只眼还在她身上不停游移,似在回味品呷着什么。

  末了,还不怀好意地问她:“昨夜……可还舒爽?”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问,陡然让游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脑内猛地犯了个激灵,游渺大张着嘴,整个人似挨了一闷棍似的,又似遭冷水浇身。她看向姜洵,控制不住地发着颤:“你……你给我下了药?”

  怪不得总是夜深烛灭之后,‘他’才出现。怪不得那房中的熏香总让她昏昏欲睡、意识朦胧。

  不、不止这些,还有那茶水!那茶水也有异!

  她中了致幻的药!

  他不仅给他下药,还随便寻了个粗鄙村愚去污她的身子!

  游渺眼前发黑,整个人险些站不住了。她望向姜洵,眼中淬出恨意来:“你、你怎敢如此对我?”

  汪由僖见自己女儿面无人色,顿时心疼不已。他咬牙对姜洵道:“姜大人真真令下官开眼了,竟这般欺辱弱女子?这就是你的作派品性么?”

  姜洵则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明明是这婢女与人私合,又怎能怪到姜某人头上来了?”

  汪由僖双拳紧攥:“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让你的小厮放开她!人我要收回来!不能让她在你这样的狼猛蜂毒之人身侧为伴!”

  “汪由僖,你是当我死了不成?”姚氏阴沉着脸出声了。

  汪由僖满脑袋包,他凑去姚氏身边,低声劝道:“夫人,不管怎么说,渺儿也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姓姜的辱她,分明就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会儿咱们切不能自乱阵脚,让人趁虚而入,又凭白教人看了笑话去……你说呢?”

  见姚氏不语,汪由僖把心一横:“夫人!这姓姜的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你我夫妇一体,今日我若有个不测,夫人又焉能全身而退?!”

  这时,高心慈也白着张脸靠了过来,顶着姚氏吃人的目光,同样劝道:“汪夫人,这事太突然,蹊跷的地方也太多了,咱们是措手不及,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这当中确有误会,皆是那姓姜的有意撺掇……这些都是汪府内宅家务事,何必闹得这样难看,让百姓瞧了笑话,又让二位颜面扫地呢?”

  姚氏仍是不语,一双眼珠子燃了火似的盯着高心慈。

  汪由僖分出心神来,望了圈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百姓们,瞪向愣在原地的小吏:“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们都给我赶走!”

  小吏们挠挠头,开始驱赶围观的百姓。

  虽然听了些私丑事,可那也是别人的私丑事,终归不如自己的安危重要。

  混乱间,仍有百姓记记惦惦:“……慈婆婆,河神不祭了么?”

  高心慈眼神乱飘。

  她想,就算是渺儿‘身份’暴露了,怎么说,汪由僖都会保住她们的。

  拿准主意后,她找着借口,含糊其词道:“改天罢,今日吉时已经过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用余光偷偷觑着姜洵几个,见他们无有动作,心下便也舒了口气。

  可她上头那话才完,便听游渺发出一声惧骇的惊叫来。

  打眼一瞧,原是有人在搡着她往河边推去。

  “别动她!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高心慈被人拦住,接近崩溃。

  “阁下满嘴谎言,我们不过想听几句实话罢了。”这话是戚蒙昭说的。

  “什么实话?我不懂。”高心慈仍在垂死挣扎。

  那厢,得了示意的杜盛,再度撵着游渺往前推了几步。

  “别!”高心慈连忙阻止,她神魂俱碎,心知这些事都是姜洵策划的,便咬牙望着姜洵:“若我说了,姜大人便会放了渺儿?”

  姜洵颔首。

  各色想法交织在高心慈脑中。

  她一方面怪汪由僖识人不清,小瞧了姜洵,另一方面,却又知道自己不得不说出真相。

  事已至此,她们娘俩唯有靠汪由僖护着了。

  还好,有个汪由僖在。

  高心慈从犹豫迟滞中回过神,她浑身绷得死紧,终于从牙缝里蹦出话来:“没、没有什么河神,都是我瞎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

  万籁俱寂。

  而后,嘈杂声起。

  “……什么?”

  “子虚乌有,所以都是你编的?!”

  半晌懵愕后,百姓们再度哄动起来,场中一时民怨蜂起。

  “杀人偿命!这毒妇害了咱们多少人?定要剥了她的皮!”

  “什么神使,明明是下贱的巫娼!”

  “对!杀了这个毒妇!”

  高心慈一身矜傲之气被打得灰飞烟灭,多年积累下来的声望也霎时垮塌,她瞬间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

  她抱住被放了的、神色呆滞的游渺,快速躲去汪由僖身后:“老爷救我们!”

  汪由僖肥硕的身躯护住那母女二人。他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望着姜洵切齿道:“姜大人,这本是下官家务事。今日人前丢脸也丢够了,还望姜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死咬着不放……”

  见姜洵面无波澜,汪由僖急得求助姚氏:“夫人!”

  姚氏何尝不是恨得牙痒痒,简直想生撕了那三人。可此刻,她理智尚在,知道汪由僖说得对,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有个什么好歹,自己也逃不脱。

  想到这些,姚氏抚着胸口,缓了缓急骤的呼吸。她走到姜洵跟前,声音压得很低:“不瞒姜大人,我爹爹明年便会被调入奉京,入吏部就职,姜大人若就此作罢,我感激不尽,晚些便修书一封至荣州,待我爹爹明年入京领职,他老人家定会亲自去尊府拜谢……”她暗示道:“姜大人年纪轻,才入官场,日后若有需要我爹爹搭把手、说几句话的,尽管开口便是。”

  姜洵并不理会她,径直迈腿行了几步,立于百姓之前。

  似有所感,喧闹中的百姓立时止了吵嚷,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姜洵扫视一圈,开口道:“鬼神之说、谶纬之言,本就是无稽之谈。盲目信从,亦是从犯,望各位引以为戒。”

  郎君身姿凛凛、气盖苍梧,脸上很有一股折服力。

  已近向晚时分,雨后的积云被夕霞拔开,半阴半晴间,丹红的阳光渲染了鳞波闪闪的湖面,也给那长身玉立的郎君身上,镀了层金光。

  他音如沉金冷玉般,清透、铿锵、且掷地有声:“汪大人身为一方郡守,本该领教化万民之责,却反与邪崇勾连,害人性命,此为一过;私吞赈给,此为贰过;以义仓之粮充作商粮,且与商户勾结、黑手伤民,此为三过。这样的害政之官,将宁源治理得乌烟瘴气,实是我大昌之不幸。各位放心,他贪赃的证据已经搜拿到,且已快马加鞭送往朝廷。想来不日,便能惩办了此人,还宁源一片清朗。”

  汪由僖等人,皆是重重地愣住了。

  今日几重风浪,场中再度陷入静寂,鸦雀无声,似乎连夏虫都忘了鸣叫。

  少顷,有人打破了这静,声音高亢地喊道:“好!太好了!姜大人为民除害!这是要帮我们捉了这起子贪官污吏!”

  被这话惊醒一般,百姓们脑际豁然开朗,立时再度欢腾起来。

  汪由僖一时肝胆俱焚,吓得打起磕巴来:“你、你、你胡说!我几时私吞赈给、几时动过义仓的手脚?你莫要在此血口喷人!”

  姚氏亦睁圆了眼,帮腔威胁道:“姜大人谨言慎行,你乱攀乱咬,胡乱诬蔑州官,我定要让我爹爹、我舅公都参你一本!”

  姜洵先是回了姚氏一句:“汪夫人可想知,你那孩子是如何没了的?”接着,他看向汪由僖,似笑非笑地说道:“汪大人何必护着那对母女?她二人与你,并无干系。”

  如闻夜半霹雳,汪由僖与姚氏双双被钉在原地。

  “你何意?”回过魂后,这对夫妇齐齐发问道。

  姜洵启唇,正欲答话时,心神却倏然,被另一幕给吸引了。

  是方才被选作祭口的女子,正与她那年长的丈夫在拉拉扯扯。

  姜洵侧了侧头。

  杜盛收到示意,往前去介入了。

  这厢,汪由僖与姚氏还在追问不休。

  姜洵望了望躲于汪由僖身后,像被钉在原地的高心慈:“二人何不问问那高姓妇人?这两桩事,皆与她有关。”

  高心慈浑身已抖如筛康,她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姜洵,凄声道:“姜大人未免欺人太甚,是非要把我母女给逼死才罢休么?”

  说着这话,高心慈猛然起身,想要去撕打姜洵,却被姚氏给拽住了。

  高心慈的手被姚氏死死扯住,姚氏当头就向她的脸抡了一掌,直把高心慈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给打散了。

  精巧的钗簪被甩落在地、弹在石上,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见母被打,游渺却像是吓傻了似的,跌坐着一动不动。

  姚氏捏住高心慈的脸,神情狰狞:“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害了我的泽儿?!”

  “没有的事,他信口污人!”知道自己认了就万劫不复,高心慈死不肯认,她挣扎着向汪由僖求救:“老爷救我啊!不要信那姓姜的鬼话,渺儿就是你的女儿!”

  汪由僖是被高心慈骗惯了的,这会儿见她挨了打,鬓乱钗斜好生可怜,不禁心生怜惜。再加上对姜洵已是满腔愤恨,他下意识便不想、也不愿意信姜洵的话。

  于是,汪由僖仍向姚氏,替高心慈求着情:“夫人,这里头、这里头兴许有误会呢?”

  “误会?”姚氏没想到他到了这时候,还甘愿受蒙蔽,当下气得肺门子都被顶了。她指着游渺:“那会儿她天天带着泽儿玩,泽儿落井那天,她又正好帮我送东西过去,怎么她才回来没多久,丫鬟就发现泽儿不见了?”

  汪由僖口舌打结,也不知如何作答。

  姜洵放任姚氏逼问高心慈,自己站在一旁做壁上观。

  不多时,有几人朝他走了过来。

  正是杜盛方才去介入的那两家人。

  方才懦弱置妻不顾的黑脸男子,这会儿脸色不大好看:“大人,她确是我妻子,这方才、方才我们也是被那毒妇给骗了,不敢忤逆于她,才、才那般的。”

  姜洵淡声道:“既是这样看重你的妻,方才又装死做什么?”

  心虚使然,那黑脸男子不自然地咳了声。

  方才那般犹豫,自然是因为十两银子马上要到手,有那笔钱,他就是失了这个妻,再买一个继室都成,可现在钱捞不着、人又要走了,他当然不肯放手。

  “身为九尺男儿,连自己的妻室都护不住,你枉为人夫。”姜洵嗓音单寒,他看向那女子:“你可还愿意跟他?”

  好险捡回一条命,经了生死大关、看清了身边人嘴脸的人,自然不肯。

  那女子应得斩钉截铁:“回大人,小女不愿意。”

  “那便和离罢,你予她一封放妻书。”姜洵颔首,把这话说得很是稀松平常。

  黑脸男子瞠目,像一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几息后,他回转心神,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可到底畏于官威,虽心都急烂了,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他不敢说,有人敢说。

  出声的,仍然是他那位横悍的老母。

  孔婆子对着姜洵气愤不已:“大人,我老婆子这儿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人说宁拆一座庙莫拆一桩婚,您怎能做这样的事?”她粗声粗气地:“这是我们的家事,大人也要管么?人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大人还不是我们宁源的父母官!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

  姜洵也不气,只秉着不带温度的语气道:“那便请季通判来评个理罢。”

  少顷,季岫来了,也不多问一句、多说一声,直接便道:“由本官作中人,证你二人和离。”

  孔婆子扯着嗓子大喊:“不成!”

  季岫板着脸,声无起伏:“老妇人,阻挠本官办差,本官可命人捉你到府衙,打你十大板子。”

  孔婆子脖颈子一缩,脸上青青红红变个不住。可她也清楚自己家里的家境,知道这个儿媳要是走了,她这儿子就当真娶不上媳妇,她自己也少了个供奴役的儿媳。

  因此,在心下计算了几番后,孔婆子梗着脖子道:“和离也成,我有条件!”

  众人看她。

  孔婆子昂着脖子、振振有词:“她在我们家白吃白住这么久,力气小得跟鸡崽子一样,连锹犁都扛不动,不给我们补些银钱,别想拿到那放妻书!”

  对此,季岫只略微沉吟了下,便问方才护着女儿的妇人:“你女儿嫁到他家时,可有带嫁妆?”

  那妇人愣了下,连忙瞻头:“有的有的。”

  “嫁妆可还在?”

  “不在,足有十几银子,都被他们给霍霍完了!”

  季岫点头:“那好,你迟些随我去府衙,让师爷给你拟篇状纸,告他家侵吞你女儿嫁妆……十几两银子,我可将他收监了。”

  一听要状告要收监,孔婆子母子顿时声怯气短,讷讷不敢言。

  季岫再度问道:“放妻书,签是不签?”

  “……签、我们签。”

  片刻后,黑脸男子在放妻书上摁了自己的指印,听着季岫的话在耳边:“……解怨释结,自此一别两宽,互不纠缠。”

  瞧着柔柔弱弱的、平时总是黏着自己的小妻子,这会儿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黑脸男子一时急火攻心。

  他看向姜洵,硬声道:“希望大人您家和人乐、伉丽相得,可切莫像我今日这样,落个被妻迫离的下场!”

  “你说什么?”姜洵周身泛起冷意,他眼眸微眯,目中漫过寒鸷之色。

  便在这当口,突有一个疯了似的身影直直地,向姜洵冲来。

  那人冲撞的速度太快,快到杜盛都来不及反应,而姜洵才转过身,那人手中的利簪,便径直向他胸口刺去——

  胸间一痛,姜洵的手,也掐住了她的脖颈。

  那人,是游渺。

  “你……怎敢……怎敢那样害我……”游渺满目癫狂,从嗓子间挤出这句话来。

  姜洵目光浮怒,正要发作时,忽闻身边人一片惊呼:“主子/姜大人小心!”

  与此同时,他腹下一痛,原是游渺另只手里也藏了只簪子。随着那利簪入肉的沉闷声响间,姜洵眼中浮起暴戾之色,他腕间一扭,短促的喀嚓声响起,游渺双目泛白,人如断线木偶一般,被姜洵扔在了地上。

  而姜洵,亦危矣。

  白光乍入脑海,他气息浮乱、眼前金花迸飞,四肢无力泛麻间,人也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姜狗喜提第一血

  女鹅要来了(*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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