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血溅时_我妻薄情
笔趣阁 > 我妻薄情 > 第123章 血溅时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23章 血溅时

  在白明月的设想中,她至少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修筑自己的堡垒。可谁想官兵的速度居然这么快,直接围山了。

  她和心腹手下们商量了半天,却拿不出结果。

  以阿牛为首的虔诚信众,大无畏地说:“打就打,谁不敢上谁没卵!”

  罗汉军的首领是猎户,比较沉稳:“我们得抓紧砍柴,多准备点鹿寨,还有水源不要被发现了。”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有个机灵的出主意:“要不然,咱们在他们的水里下毒?他们用的是那条河?咱们撒尿倒粪,够他们喝一壶的。”

  乐天派说:“官兵能围咱们多久?我们靠山吃山,有水有粮,他们硬要打,我们不一定会输。”

  白明月没有作声。

  虽然她没有读过很多书,也没有打过仗,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山里的树不可能永远砍下去,粮食也会吃完,只要官兵一直围着,他们早晚弹尽粮绝。

  援兵?不,靠不住。

  恐怕手下的坛主和自己的相好,听见这里被围的消息,马上就会准备跑路。

  真正对她忠心的人,已经被她陆陆续续调来这里。原想保存力量,没想到反而自断后路。

  白明月有些懊悔,假如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会做得更好。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她只能硬上了。

  “如果他们按兵不动,我们肯定吃亏。”她咬咬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引他们主动攻打,我们才有生路。”

  “听佛母的。”

  “就这么办。”

  “俺说行。”

  白明月稍感欣慰,不管怎样,眼下手头上的人和她是一条心。

  而后,她召集山寨上下,作了一番动员。

  具体说什么,被关在屋里的程丹若听不清楚,只听见震耳欲聋的“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狂热程度令人害怕。

  她喝下半碗草药,剩下的倒进地板缝隙,再把草席铺好。

  中午又开始喝清粥。

  送饭的小姑娘说:“朝廷要打我们了,要不是佛母说你有用,粥都不会给你。”

  程丹若不说话,慢慢喝粥。

  下午,她远远听到了一些动静,可不真切,估计是在比较远的地方。傍晚,抬回来一些人。

  夜里燃起熊熊烈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草气息。

  程丹若趴在窗口,看到教众们又聚集在一起,白明月的袍子浮在上空,几片柳絮飞落泥泞,洁白如雪。

  第二天,外面的脚步声更匆忙,声音更大,很多老年妇女聚集在大厅里念经,吵得程丹若根本没法休息。

  晚上,抬回来的人更多了。

  空气里满是血、汗和中药的味道。

  她听见了一些人的抽噎。

  “栓子,看看娘啊。”

  “当家的,别丢下我们母女俩。”

  “孩子,醒醒啊。”

  “大妞,爷爷对不起你……”

  程丹若打开塑料药盒,吞下一粒退烧药,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

  石壕吏中夫妻别,泪...

  比长生殿上多。

  崔莺莺长亭送别再凄婉,也不及此刻使人心酸。

  可是,没有办法,得再等等。

  第三天的凌晨,山里架起柴禾堆,焦糊的臭味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与此相伴的,是信众们更狂热的高呼。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他们把所有的悲痛和希望,寄托在了一个遥远的“真空家乡”。那里,因为瘟疫和饥饿死去的亲人,住在青砖铺的三间大屋里,吃着白米细面,喝着红糖水,等着他们回家。

  程丹若听不下去了。

  她知道,是时候了。

  “开门。”程丹若拍门,“我有话和白姑娘说。”

  外面的人不理她。

  “我愿意皈依无生教,让我和佛母说话。”她马上换了一种说法。

  这起了效果,中午,白明月来了。

  “你愿皈依我无生教?”她眉头挑起,言语怀疑。

  程丹若说:“我不这么讲,你会愿意见我吗?”

  “你有什么事?”白明月问,“现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在谈判上,她和左右护法遵循的是同一套原则:打完再谈,拳头不够大,没人会听你的条件。

  今天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换取谈判桌上的底牌。

  她还能再坚持。

  但程丹若不同意。

  “白姑娘,我理解你的用意,可你不了解朝廷的做法。”她委婉地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必须给自己留出余地。”

  白明月皱眉。

  程丹若说:“除非你能赢得非常漂亮,若是惨胜,你就牺牲不起了,朝廷认准了这一点,你只有一半把握能够说服他们。”

  这话中肯至极,白明月不由道:“你的意思是?”

  “先谈,朝廷不会全盘答应你的条件。”程丹若分析道,“他们拒绝,你再亮出兵力,证明自己不是不能打,而是和谈的诚意,如此一来,朝廷的选择就是付出大代价赢,或者让步。让步比牺牲简单多了,你又不要割地为王,锦衣玉食供你们母子生活,花销可比军费低。”

  白明月沉吟不语。

  复仇、招安、逃跑……她对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真正的计划,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无论哪一种,孩子都是最重要的一环,朝廷对孩子的态度,决定她下一步的计划。

  试试也好,反正也没有损失。

  “可以。”她说,“今天傍晚,我就让你过去。”

  程丹若怔了怔,反问:“你不怕我跑了吗?”

  “我封你为教中圣女。”白明月早有成算,“你在我教中待了这么久,一根毫毛没掉,以我对朝中大人们的了解,他们不会不怀疑你。”

  程丹若倏然变色。

  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这表情太真实,真实到没有分毫破绽,大大取悦了白明月。她嗤笑一声:“我放你回去,就不怕你跑。”

  程丹若默然。

  片刻后,她只能说:“好吧,但能不能给我吃点东西?那边再关我几天,我可受不了。”

  白明月同...

  意了,让她喝了一碗肉粥。

  三点多,在高处已经能看见黑压压的军队,官兵离寨子更近了。

  所有教众都被撤回寨中,门口有五道栅栏、拒马和鹿寨。两边是箭楼,无死角覆盖道路。

  之前,叛军一直在败。

  骚扰败了。

  埋伏败了。

  诱敌也没成功。

  曾几何时,白明月以为官兵不堪一击,现在她才发现,官兵确实不堪一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要说这次,她碰到了一个拿她刷经验的天才。

  三天前,谢玄英还不知道该怎么打寨子。

  但她一波波送,埋伏、诱饵、陷阱、骚扰……他就会了。

  当然,此时此刻,决定放走人的白明月,并不知道这一切。

  太阳西落,沉入云海,红霞晕染天际,耸立的山峦染上枯黄,焚烧尸体的香草青烟直上,说不出的壮观和凄美。

  程丹若看了眼天空,随后,仔细观察周围。

  炊烟袅袅,土灶台旁围着老妇人,她们穿着破烂的棉衣,手脚粗糙,不停往锅里放米和野菜。膀大腰圆的屠夫在给一头小麂剥皮放血,秋天是打猎的好季节,动物都很肥美,能够让士兵吃上一顿带油花的饭。

  远处的草棚子里,几个妇女在哺乳,婴儿感受到环境的不祥,哇哇大哭。

  罗汉军们穿着棉甲或藤甲,紧张地在周围巡逻。

  地上躺着一些伤兵,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走。”白明月推了她一把。

  山寨的路都是被踩出来的,高高低低,不太平整。白明月半是控制半是扶持,把她拽到寨子门口。

  地势高,已经能俯视前面黑压压的军队。

  程丹若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军队,怎么说呢,和影视剧里像又不像。

  像的地方在于,他们都骑马着甲,手持护盾,看起来就是精锐部队。不像的地方在于,没有电影里那么整齐,大家并不是屏气凝神立在原地,好像阅兵方阵,反而在忙碌。

  有人在打旗子,有人在望风,有人在跑来跑去传信。

  山寨的大门必定选在窄处,易守难攻,配合左右两边的箭楼,只要官兵冲进射程范围,必会被射成刺猬。

  大门外,排列着拒马和栅栏,仿佛狼犬的牙齿,交错密布,令马匹无法冲锋。

  程丹若不懂军事,都知道很难打。

  白明月带她走上箭楼,这当然不像城池的箭楼那么坚固,全由木头打造,原只有一个放箭的窗户。但此前,双方已交过手,木头被火箭射中,烧毁了不少,现在更像一个哨楼。

  “一会儿,没有人会送你出去,你得一个人走出去。”白明月说,“我们不会放箭,他们放不放,我就不知道了。”

  程丹若有点蒙:“你们不通知吗?”

  白明月乐了:“怎么,他们不认得你吗?”

  “内廷和外朝是两个地方,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也未必认得我。”她苦笑,恳求道,“你们送个信过去吧。”

  她的软弱取悦了白明月。

  人绑来了,好吃好喝养了几天,死在半路太可惜。白明月轻蔑一笑,吩咐:“阿牛,你去叫人写封信,射到对面去,通知他们,我们要送人过去,可别半路射死了。”

  “死了才好。”阿牛粗声粗气地说着,却没有违抗命令,扭头下去传信。

  箭楼不大,白明月也只带了阿牛一个下属,他一走,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身体渐渐紧绷,饥饿和倦怠都消失不见。程丹若知道,她的身体正在疯狂分泌激素,支撑她接下来的举动。

  心脏在胸膛里乱跳。

  她觉得口干,喉咙也很痛,余光扫过,白明月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他们不会信我一面之词,你最好有证据能够证明孩子的身份。”程丹若说,“不然,我们都会倒霉。”

  白明月弯起唇角:“这不用你操心。”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程丹若慢慢转过身,望向她的眼睛,“假如……王太妃说……血统……”

  她的声音很轻,这不奇怪,这几天生病,她说话一直有气无力的。白明月并未起疑,反而集中精神去听。

  注意力被短暂转移了。

  下一刻,胸口骤然一痛。

  程丹若握着匕首,精准无误地刺进了她的心脏。

  秋九月,山东瘟疫,妖妇白明月惑众为乱。丹若使鲁,设计诛之。

  ——《夏史·列传九十一》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gmm.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mm.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