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_变态重口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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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季淮睡在了办公室的休息间。

  窗外是瓢泼暴雨,水模糊了玻璃窗。

  室内低温空调呜呜运转着,像幽咽抽噎的哭泣。

  他躺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

  耳边一直萦绕着一个声音,但却看不清说话人长得模样。像被雨打湿的玻璃,朦朦胧胧。

  雨夜,树林。

  一脚踩下没了半个脚掌的泥土地。

  睡前最后一幅画面如魔咒纠缠着他,将他一直往下拽,往下拽……

  拽入将人吞噬的泥潭。

  季淮好像置身于深山某处废旧的工厂里,有不见天日的房间,挥之不去的霉味,令人烦躁的哭泣,包含恶意的打骂。

  墙上斑驳的是用指甲刻出的一道道划痕,有的带着血迹。

  潦草,触目惊心。

  他应该感到害怕的,可是有双小手一直抱着他,轻轻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说他们能活下来。

  然后画面开始颠簸,闪频,像老旧的黑白电视,信号时断时续。

  在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他听着背后有人让他快跑,他就一直努力地往前跑,求生本能让他一刻也不敢停。可是心底却被恐惧填充。

  那不是对未知的恐惧,那是在恐惧逃出去后的未来。

  他在……害怕什么呢?

  季淮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很快消失。

  他不喜欢失去,于是努力地跑,一直跑。

  记忆穿过雨幕,来到了晴日午后,一片安宁。

  只有小小的抽泣声。

  他看到了躲在花园里哭的小沈舟然,也看到了十几岁的沈骆洲跑过去,想要抱起他,却被沈舟然一再躲开,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

  季淮想起来了。

  他偶有一次去找沈舟然玩,无意中听到了沈爸沈妈的谈话,得知沈舟然并非亲生,而是从医院抱养来的。

  季淮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震惊、呆滞、不可置信……以及一丝隐秘又畸形的喜悦。

  他高兴于原来沈舟然不是受尽疼爱的小孩,他连自己都不如,他从出生就被抛弃了。

  那他应该跟自己一样,一样活得小心又卑微,一样需要仰人鼻息。

  ——而不是当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家小少爷。

  季淮把这件事间接透露给了沈家一位佣人。他知道对方很喜欢嚼舌根,沈舟然一定会听到。

  他知道自己天生坏种。

  他从根上就腐烂了,连开出的花都似地狱曼陀。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从来没见到过光,从来没被人爱过呢。

  那他也不爱别人,这有什么错?

  沈舟然果然知道了,他很伤心,又伤心又难过。

  而季淮站在这里,是想以保护者的姿态降临到沈舟然身边,趁虚而入。安抚他,哄着他,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可是看到沈

  舟然哭得那么伤心,

  ?_[(,

  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他竟然后悔了。

  季淮第一次发现,他不想让沈舟然哭。

  很可笑。

  他弄哭了他,却又不想让他哭。

  在他犹豫时,沈骆洲已经不顾沈舟然的抵抗,强势将他抱起,把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沈舟然在咬他,他就忍着,一遍遍重复“我们回家”和“小乖,不要哭”。

  沈骆洲走时,回头往花丛中一瞥。

  凉意瞬间从季淮心底升起。

  他看到自己了,他知道了。

  他心惊胆战等了好多天,怕季父知道,怕自己被家法惩治,怕和母亲一起被赶出家门。

  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沈舟然比以往更加敏感,却更加依赖家人,尤其是沈骆洲。

  他的家人也一如既往爱着他。

  季淮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他一败涂地。

  时至今日,季淮才明白,沈骆洲在给他一种更深更可怕的惩罚。

  这种感觉就像一把悬挂在床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像一脚踩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只要真相大白,他就会失去父亲的偏爱,沈家会将他当成仇人,兄弟会借此将他吃干抹净。

  他只有小心翼翼,加倍对沈舟然好。

  如今,这个惩罚也没结束。

  季淮在一阵心悸中醒来。

  他坐在床上,一模额头,发现全是冷汗,后背也湿透了。

  手机显示时间为凌晨五点,他才睡了四个小时。

  消息通知栏有季父发来的质问,问他到底每天在忙什么,长辈过生日不回去就算了,项目也谈崩了。

  长辈?

  季淮的桃花眼里的竟是凉薄笑意,又冷又涩。

  他恭敬的回复了消息,季父刚起床,很快发来新的。

  【父亲:项目的问题尽快解决,我不希望再听到股东对你有不满。还有,今天小五跟我提了一句,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这方面自己多上心,不要让我总是催。】

  那边又发来很多语音,季淮一一听完,斟酌回复。

  等全部处理完,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场雨停了。

  他的目光落在休息室的角落,那里有一款装在礼盒里的劳力士手表,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冰箱贴,插画师的手绘盘子和一块鱼骨化石,是他挑选出来要送给沈舟然的伴手礼。

  礼物的选择每一样都符合沈舟然的喜好。

  他其实没骗对方,他真的去了趟瑞士谈生意,只是没有滑雪。

  季淮看着那堆礼物,静静坐到了九点钟。

  九点钟,是上班的点。

  秘书一来就被老板喊去他的休息室。

  季淮背对着她,指着那对礼物说:“一会帮我送去沈家。”

  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这种事,秘书一愣,随后应下

  :“好的,还有别的事吗季总?”

  “??[”

  秘书拿出平板:“上午参加部门会议,下午要去见新的客户,还需要带上法务部处理前一个项目的收尾问题,晚上您有两场酒宴,需要准备女伴吗?”

  季淮扯了下嘴角:“不用了。”

  酒宴,说得好听,不过是喝酒拉投资的应酬而已,女伴带过去也不过是被人侮辱。

  季淮知道自己被人针对了,也能猜出对方是谁。

  沈骆洲。

  也只有他才会让自己落入此时狼狈的境地,只能去跟最厌恶的人喝酒应酬。

  说起来,他跟沈骆洲也算是从小相识。

  但他却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那您好好休息,”秘书收起平板,多说了句,“您看上去很累。”

  她不知道季总经历了什么,但坐在那里的背影微驼,连声音都沙哑如沙漠缺水的旅人。

  季淮挥挥手,秘书退下,关上门。

  很久没有再送东西去沈家了,秘书翻了下收藏,找到了之前保存地址,打了快递。

  快递到沈家的时候,佣人直接送到了沈骆洲手上。

  “谁的?”他接过来问。

  “不清楚,收件人只写了一个沈字,不过是从一个公司寄出来的。”

  沈骆洲已经看到公司地址了,“嗯”了声,让佣人去干别的。

  “大哥你买东西了?”沈舟然下楼时,一眼就看到客厅那里的超大快递箱。

  “有人给你买的。”

  “给我?”沈舟然好奇走过去,用美术刀划开快递后一眼就看到了被泡沫纸包装的手绘盘子,忍不住惊叹,“好漂亮。”

  然后他就看到了寄件地址,沉默两秒,加了句:“但看久了觉得也一般般。”

  沈骆洲嗤笑,眼底略过玩味:“你的看久了,指的是不到半分钟么。”

  “我度秒如年。”沈舟然秒答。

  沈骆洲侧目看他。

  沈舟然:“……”

  近墨者黑,跟大哥待久了连脑回路都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哦不对,他怎么能说这句话呢,分明是近朱者赤,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掩唇低咳一声,掩饰尴尬,转移话题:“季淮突然送我这个干什么?”

  沈骆洲倒是能猜到原因,但并不与他说:“送了就收下,留着还是扔了随你。”

  手绘真的很美,鱼骨化石也很有意思,巧克力包装精致,手表的款式跟他的气质很配。不得不说,季淮送的每一件礼物都上心了,这才是海王的修养。

  沈舟然喜欢归喜欢,但一想到是季淮送的,心里总有些膈应,想了半天,凑过去坐到沈骆洲旁边,仰头喊他:“大哥。”

  沈骆洲觑他:“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出差?”

  沈骆洲现在还没去公司的原因,就是他一会要直接去机场飞国外。上次因为意

  外只能跟国外公司线上沟通,但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才好。

  他说:“知道了,会绕去瑞士给你买礼物的。”

  “哥你真好。”

  沈舟然身子往他那边倾了倾,浅笑着看他。

  沈骆洲不着痕迹往右一靠,避开他的靠近:“好了,我还有事,你去玩吧。”

  察觉到他的疏远,沈舟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唇渐渐抿成直线,却又在沈骆洲看过来时恢复原样,点点头起身:“好,祝大哥行程愉快。别忘了我的礼物。”

  在完全背对沈骆洲时,他极快地皱了下眉。

  大哥最近,真的很奇怪。

  “不会啊,我觉得是正常的反应。”

  秦霜鱼在听到沈舟然所说的之后,这样回答。

  “怎么可能正常……”沈舟然有点不高兴,他觉得一点都不正常。

  此时他们正在一家餐厅吃饭。

  秦霜鱼听说沈舟然的新歌荣登本周音乐排行榜榜首,播放量破亿后,就一直说要开庆功宴,沈爸沈妈也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但沈舟然朋友很少,热闹不起来。如果选一群不认识的人邀请,变成社交名利场,他又不喜欢,最后只是家里庆祝了下。

  秦霜鱼说今天也是庆功宴,他请客。梁思砚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这个消息的,也要来。

  自从闻铭的事情过后,秦霜鱼可不敢再给沈舟然什么“惊喜”,提前问了梁思砚能不能来,沈舟然点头后才把他叫上。

  他们还是来了上次季淮请客的粤菜馆。不得不说,这里的味道一绝,季淮品味不错。

  梁思砚在旁边心无旁骛地听沈舟然讲话,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此时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普通兄弟间,尤其是成年后的兄弟间,都是这样相处的?”

  比如他跟他的表哥,两人相差五岁,表哥平时会向着他,但也没沈舟然跟他大哥之间的关系那么亲密。

  而且男性的领地意识都是很强的,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依赖父辈权威,甚至选跟代表权威的男性割裂。

  沈舟然不解:“都是怎么相处?”

  看他感兴趣,梁思砚立马开始解释。

  “就比如你说的这件事,如果是我表哥,肯定会骂我矫情,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他出差是工作,又不是玩,凭什么还要多坐五个小时的飞机飞到另一个国家,只是为了买礼物。”

  沈舟然:“……”

  看他面色微冷,秦霜鱼在桌子底下狠踹梁思砚的腿。

  梁思砚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是说我表哥会这样觉得。诶也不对!”

  他越解释越乱,最后直接摆烂:“反正就……你意会吧。一般兄弟间都是这样吵吵闹闹长大的,成年后基本上也越来越疏于联系,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你跟沈骆、哥……真的很特殊。”

  他改口时差点咬到舌头,又说:“但我很支持你扔掉季淮的东西

  !把他送的东西摆在家里看了都晦气!”

  “……?[(”

  沈舟然垂下头,静静地想。

  他也会跟大哥像普通兄弟一样,由亲密走到疏远,然后大哥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把他抛在原地吗?

  看他自语完那一句后始终不说话,梁思砚有点慌:“那个……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他低头道歉,小心翼翼打量沈舟然的神情。

  秦霜鱼已经习惯他这幅姿态了,但要是让之前跟梁思砚赛车的兄弟来看,准会惊掉下巴。

  他此时的样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迎合讨好,曲意献媚,跟之前自己讨厌的沈舟然的样子,竟有些重合。

  “学弟你不要想太多。你就是有时候太敏感了,这样会情绪内耗,”秦霜鱼给他夹了个小猪豆沙包,“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沈舟然低头看用小黑豆眼跟他对视的小猪包,颇为无奈:“学长,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哄我。”

  这是拿来哄小孩子的吧。

  秦霜鱼眨眨眼:“因为学弟很可爱啊,跟小猪绝配。说不定你哥哥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才一直多照顾你的。你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转,他也觉得自己该放手了。”

  沈舟然一口一口吃掉了小猪包。

  心里却在想,他不想让沈骆洲放手。

  沈骆洲对他的意义很复杂,在某种程度上重要性已经超过了父母。如果自己是风筝,那他就是拴着风筝的线。突然有一天线断了,风筝只会茫然地在原地打转,不知道往哪里飞。

  “不说这个,我们聊点开心的,”秦霜鱼又踹了梁思砚一脚,“你之前找我的时候,不是说有事跟学弟说吗?”

  “嗯?嗯……”梁思砚竟然开始磕巴,紧张地攥了攥筷子,咽了下口水,说,“那个……你这周六有时间吗?”

  “有吧。”沈舟然随口说。

  梁思砚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他再次攥了下筷子,好像这样可以给自己开口的勇气,一口气赶紧说完:“我们这周六要跟隔壁体院举办一场比赛,是初赛,最后参与省排名的。我作为自由泳运动员参赛。你能来看我比赛吗?”

  如果是在之前,他肯定不会说这种话。

  因为沈舟然一定会去。

  “我去看你比赛?”沈舟然面色略带古怪,“你为什么会想到邀请我?”

  梁思砚期待的眼神在他的反问中一点点暗下来:“其实就是……”

  想邀请你啊。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这样的邀请在之前无数次被沈舟然提起,又被自己丝毫不给面子

  地回绝掉。

  “我也去。思砚可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这个省排名到最后会成为他选拔一级运动员的履历,

  还挺重要的。”

  秦霜鱼出来打圆场,他发现自从回国后自己真的成熟很多,以前哪管这场面尴不尴尬,不喜欢了直接抽身就走。

  哎,但他不想让学弟感到不舒服。

  沈舟然听到了他说的前三个字,没想太多:“学长也去?那祝你周末玩得开心。”

  两个主角发展感情就别带上自己这个炮灰了,他正烦着自己的事。

  而且周六……

  沈舟然想起件事情,周六他要去录节目。

  落在梁思砚眼中,这就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沈舟然不会去看他的比赛。

  可是自己以为他会去。

  这半个多月一直努力训练,每天都泡在水里,泡到皮肤发皱,累极了就靠在岸边歇歇,歇够了继续,直到精疲力尽才回去。有一次抽筋又力竭,要不是教练路过,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跟沈舟然说话。

  教练骂他不知死活,早管着干什么了,这时候知道拼命了。

  可他只是想让沈舟然看到,他并非一无是处,他想努力变好。

  想成为跟沈舟然一样,站在那里就会发光的人。

  梁思砚没提自己的经历,拿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一时没了胃口。

  “这样啊,”他说,给沈舟然找借口,“没关系,你肯定有事情要忙。那等下次我再邀请你吧。”

  他看着沈舟然“嗯”了声,好似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沈舟然,已经真的不在意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满嘴苦涩。

  你这是自作自受,你活该。梁思砚心里骂着自己,放下茶杯。

  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包厢,季淮也刚刚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是他的第二场,已经喝到想吐,胃液好似在翻滚,灼烧腐蚀着体内的器官。

  包厢里的气氛并不好,烟味酒味混在一起,还有老板跟男伴肆无忌惮的调笑声,让人闻之欲呕。

  “怎么光喝茶不喝酒啊季总。你,去给季总倒上。”旁边的老板对男伴抬抬下巴。

  “季总,这就给您满上。”

  男人掐着腰,一步三晃,故作妩媚地朝季淮走过来,俯身倒酒,身上的香水味浓郁到让人喘不过气。

  季淮桃花眼眯起,看了他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脸上浓郁的妆容,和千篇一律的整容脸。男人以为他喜欢自己,不着痕迹抛了个媚眼,若有似无地往季淮身边靠。

  季淮冷下眼,往后一退:“想干什么?”

  男人羞愤:“我、我没干什么呀。季总,你不要这么凶呀。”

  看着他脸上的妆,季淮一个劲反胃。

  脑中不期然想起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矜贵与淡漠浑然天成,如雨后青竹,轻轻一笑便仿佛雪后初霁。

  只是那

  笑容,不再对他展示了。

  邻座老板的笑声像在打鸣,响亮到让人反胃:“哈哈哈哈哈哈,小季,你怎么开始守身如玉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他喝高了,开始摆长辈的谱。

  季淮喝了口酒。

  娱乐圈的人,哪有干净的,资本背后的这群人更是肮脏丑陋。来这里陪酒的不止女人,还有男人,有自愿为了钱的,也有被迫后逐渐自愿的。真正忍受不了的人早就抽身离开,令谋生路。

  他说:“我嫌脏。”

  男人脸色一变。

  众人哈哈大笑。

  季淮不看他,没有人在意一个陪酒的。他举杯说:“孙总,我敬您一杯。”

  酒液一饮而下,带起更多想吐的欲望。大脑却仍在运转,一刻不停想着昨晚上的梦境。

  看来还是醉的不够彻底,他还需要更多的酒精麻痹自己。

  季淮看着眼前纸醉金迷的画面,眼中带着迷离自嘲的笑。

  蛇鼠一窝,他也是个烂人。

  他已经很久不在酒桌上赔笑喝酒了,感谢沈骆洲,让他又体会到了四年前的狼狈。

  被忽略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久违的自尊被人拎出来,一脚踩在地上。这种羞耻感让他再也做不出讨好的笑脸,借口上厕所跑出包厢,逃离那里。

  路上撞到个失魂落魄的青年。

  “嘶,干嘛啊,你逃命呢!”

  男人头也不回走了,梁思砚想再说几句都找不到对象,他揉揉被撞疼的肩膀。自己是打算出来洗手冷静下的,结果遇到这种撞了人不道歉的破事。

  男人离开的太匆忙,包厢的门没关好,谈话声隐约传来。

  “小季,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把做生意当成一回事了,还是得虚心多学学。”

  “你上次捧得那个唱歌的,是怎么回事?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还想签过来好好打磨打磨这块璞玉。”

  “王总,明人不说暗话,你说的真是打磨?”

  一阵惹人厌烦的笑声。

  妈的,谈这种腌臜事怎么不关好门。

  梁思砚被恶心的想吐,快步离开。

  却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顿住脚步。

  “王总想让我转手,那也得付得起我公司的违约金才行。”

  “你看,你这就没意思了。”

  季淮?

  梁思砚停下。

  “要不怎么说还是小季会玩,听说你还有个世家出身的青梅竹马,对你一往情深?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的,外面不管多风流,家里还有个大老婆对你痴心不改。”

  季淮没答。

  “小季也跟我们透露透露,到底是怎么驯服你这个未婚夫的。听说你们还是两家联姻。”

  季淮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只是面上的笑容仍旧像精心计算过的,看上去漫不经心,甚至有些玩世不恭。

  “未婚夫?联姻?谁说的这种破消息。”他微

  笑着,酒精虽麻痹了大脑,但他仍清楚自己在一字一句的说什么。

  “我根本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他当我情人还可以考虑下。”

  他感觉自己无比清醒,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季淮在说完后,甚至有种抛弃一切、不顾一切往下堕落的快感。

  对啊,沈舟然算什么呢。

  他利用了对方这么多年,怎么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就开始愧疚了?

  搞笑。

  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还来不及端起第二杯,门被人“嘭”

  一声大力踹开,惊吓了一桌子人。

  梁思砚阴沉着脸走进来。

  一把掀翻了整个酒桌。

  碟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你谁啊?!”

  老板们站起来,有人被泼了一身菜汤,怒不可遏指着梁思砚大骂。

  梁思砚看都不看他们,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季淮的衣领,狠狠一拳揍了上去!

  “你特么是不是欠揍!”

  季淮的脸偏过去。

  整个大脑在嗡鸣,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一点点转过头去,漆黑眼眸紧紧盯着梁思砚的脸,嘴角溢出鲜血。

  好像终于认出来是谁了,他竞提起嘴角笑了下,声音恍惚:“是你啊。”

  季淮身上撒了一整瓶酒,酒气扑鼻,一看就是个醉汉。梁思砚冷笑两声:“傻逼,还认得出来你爹。”

  季淮又笑了下。

  下一秒,狠狠压着梁思砚的脑袋顶在自己手肘上!

  梁思砚去了洗手间迟迟不回来,秦霜鱼有了疑心:“怎么回事,上个洗手间还这么长时间?”

  他刚要发消息问一下,服务员就敲响了他们的包厢门。

  语气带着惊魂未定:“两位,你们的朋友在另一间跟别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等沈舟然和秦霜鱼匆匆赶到走廊尽头的包厢,就看到了完全乱作一团的场面。

  惊叫声几乎掀了屋顶,梁思砚跟季淮扭打在一起。说是扭打,却只有梁思砚出手,季淮基本没有抵抗。

  梁思砚拳拳到肉,恨不得把对方打成半身不遂。有人想上前拉架,却又怕被误伤不敢,上一个上前拉架的脸上挨了一记,牙都缺了一颗。

  王总看到了他俩,边跑过来边喊:“是不是你们的人??是不是?让他赶紧停下!”

  秦霜鱼盯着他青紫了一半的脸,疑惑:“王叔?”

  王总的喊声戛然而止,看看秦霜鱼,又看看沈舟然,最后看向梁思砚,终于认出来了,“我擦”了一声:“快让他住手!闹得真不像话!”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季淮的注意,他偏头看过来,正好跟沈舟然对视上。

  他擦了下嘴角的血,对长身玉立的人笑了下:“你来了啊。”

  “你特么还配跟他说话!”梁思砚一拳砸向他的下巴。

  季淮毕竟

  喝了酒,

  反应不及时,

  完完整整挨了这一下,倒退几步,捂着胸膛咳喘几声,吐出一大口血沫,舌头痛到麻木。

  梁思砚几步逼近,扯着他还想再打几拳。

  季淮眯了眯眼,找准他的空挡。

  秦霜鱼看的着急,想上去拉架,却被沈舟然伸手挡住,不让他卷进去受伤。

  他一把抓住沈舟然的手,急了:“学弟,再打下去都要进医院了!”

  沈舟然看了眼秦霜鱼着急的模样,又看一触即发的两人,终于开口了,清泠泠的声线准确无误传入两人耳中:“闹够了吗?幼不幼稚?”

  梁思砚挥到季淮眼前的拳头骤然顿住,停在半空中足有半分钟那么久,最后一下松开,不解气地冷哼一声。

  季淮在他放开自己的同时,松掉了指尖夹着的玻璃碎片。只是眼睛依旧盯着梁思砚的脖子,目光沉沉,压抑着酝酿已久的风暴。

  玻璃直线坠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梁思砚看到了,瞳孔骤然一缩。

  两人都相当狼狈,梁思砚眼睛青了一块,胳膊被玻璃划伤了,涌出的血把衣服染红。

  季淮则在确定安全后,蹲下身吐了起来。

  他的头挨了好几下拳头,脑震荡肯定跑不了。

  连赶两场酒局,红的白的黄的混着喝,一口菜都没吃,还跟人打了一架。此时季淮已经基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全靠意志撑着不倒下,眼前频频闪过黑点,面如白纸。

  偏偏秦霜鱼的声音还在响个不停。

  “季淮?季淮你没事吧?我们送你去医院。”

  “喂,你说话啊!还好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季淮从未觉得秦霜鱼的声音这么聒噪,让他忍不住想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别再叫了。

  但他终于忍住了,抬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世界一片血红。

  哦,他的头破了。

  血流进了眼睛里。

  季淮像是身体跟灵魂分成了两个割裂的个体,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叫嚣着疼痛,灵魂却漠然对待周围的一切,甚至在一片血红中去找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

  看到沈舟然对梁思砚胳膊上的伤很轻微的皱了下眉,从口袋里掏出个创口贴。

  连创口贴上的图案都跟曾递给他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能对别人表露相同的善意呢?

  又怎么能无视自己呢?

  季淮摇摇晃晃站起来,拒绝秦霜鱼的搀扶,混着铁锈味的嗓子哑声说:“我也流血了。”

  沈舟然看向他,眉蹙得更深了。

  还是打救护车吧,他想,季淮看上去离死就差一口大喘气了。

  梁思砚看他一直盯着季淮,担心他不清楚这人的真面目,看到他现在这样会心软,赶紧挡住他的视线:“沈舟然,你别去。”

  他语带请求,说:“你别管他了,行吗?你知道这个人刚才说了你什么吗?”

  “说了什么?”沈舟然视线被挡,看向梁思砚。

  “说了……说了……”

  梁思砚几次开口,却都半途而废,声音越来越低,根本做不到重复季淮的话。

  伤人的话他之前还可以脱口而出,现在却连重复都做不到了。

  “说了什么?我说,我还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你当情人我还可以考虑下。”

  季淮面带微笑叮着沈舟然,极为冷静,又极其疯狂地、一字一句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秦霜鱼不可置信看着他:“季淮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季淮带血的唇弯起,眼底猩红,带着几分病态:“你就当我疯了吧。”

  他压抑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疯一次?

  这么多年,他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的记不清,失去的却格外清晰。

  “神经病!”

  梁思砚低吼一声,上去又是一拳。

  季淮后背撞上了歪倒的桌子,冲击力让他不停后退,最终滑了下去。

  他这次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你生气了?”他抬眼看梁思砚,一遍捂着胸口咳嗽一遍笑着说,“你在生气什么?你没有过这种想法吗?看着他像个蠢货一样围着自己转,只需稍微给点施舍就能看他高兴一整天。这种上位者的感觉,你没有着迷过吗?”

  “季淮!”

  喊住他的竟然不是气到双眼发红的梁思砚,而是秦霜鱼。

  他看着季淮,一字一顿,冰冷的说:“你不是我认识的季淮,你简直让人作呕。”

  “那恭喜你,你今天认清我了。”季淮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容如引人堕落的魔鬼。

  诡异的气氛中,沈舟然开口了。

  “我知道。”他说。

  季淮嘴角的笑容僵住。

  沈舟然抬眸,跟他深深对视:“其实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一个拖油瓶……但无论是什么,都结束了。”

  季淮几近麻木的心猛然跳了两下,直觉想让沈舟然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但嗓子却好似堵住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沈舟然看着他,面容平静的补充完最后一句:“沈季两家不会联姻,你以后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

  “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了,季淮。”

  他在那个雨夜救出了季淮,季淮陪伴了他一整个童年和少年。

  一报还一报,他们就算扯平了。

  无论公平与否,沈舟然都不想再计较。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他转头离开。

  梁思砚赶忙跟上。秦霜鱼更是看都没看地上的季淮一眼。

  刚刚还闹哄哄的场面立马安静下来。

  安静到死寂,徒留一地狼藉。

  沈舟然他们走了,老板们见势不妙早就走光了,只有几位服务

  员在门口探头探脑,犹豫要不要进来收拾。

  季淮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其实意识已经濒临模糊,眼前出现的大量黑斑跟血混成了诡异的颜色,几乎剥夺了他的视力。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沈舟然刚在站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了,季淮。”

  季淮扯扯嘴角,想笑。

  但这次,面具一样的笑容并没有爬上他的嘴角。

  努力提起的嘴角颓然垂下。

  他太熟悉沈舟然了。

  十几年下来,他将这个人看得透彻。

  沈舟然其实很简单,他的成长环境简单,家庭背景简单,一切的一切塑造了他这个简单纯粹的人,在季淮这里一眼就能看透。

  沈舟然说没有关系了,那就是真的没关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认真。

  又格外冷漠。

  季淮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胸腔撕裂般的疼痛,他木然的坐在一地碎渣上,没有任何情绪。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救护车马上就到,您再坚持下。”

  季淮在服务员一声声的呼唤下,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缓缓闭上眼睛。

  昨晚那场暴雨并没有在他心里停歇。

  仍旧在一刻不停地下。

  风雨晦暝中,他仿佛听到有个稚嫩的童声在问:

  “季淮?淮水的淮?名字含水,你是雨天出生的?”

  他是雨天出生的。

  从此人生再无晴日,只有淅沥雨水和阴沉天空。

  ……

  季淮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季母在旁边陪护,看眼睛是哭过好几次了。

  医生说他身上伤势很多,最严重的是断了两根肋骨,还有轻微脑震荡。

  “而且你酒精中毒了,刚洗完胃,”医生说,“饮酒伤身,少喝点。”

  季淮一片平静的听完,末了说了句谢谢。

  反倒是季母哭得不行,在医生走后说:“小淮,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你能不能不出去喝酒了?”

  季淮看着她,目光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问:“我不去应酬,我们俩怎么活?靠父亲发善心给救济吗?”

  季母的哭声顿住。

  季淮讽刺地弯了下唇。

  如果他的母亲能争气一点,在他冬天被关在外面冻伤时站出来,在他被季骁当马骑的时候站住来,在他第一次被拉上酒桌直接被灌进医院时站出来……

  多想无益。

  他说:“母亲,我想问你件事,希望你如实告诉我。”

  季母擦擦眼泪:“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当初走丢,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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