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塔楼(上)_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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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塔楼(上)

  素江给自己与未儿施了一个隐字诀,两人手牵着手向着阵法的中心快速飞去。

  无之境是另一个空间,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小一些的世界。为了让天之族生活自由舒适,这空间在第三代人神神之昆游统治期间的末年启建——当时的巫祝长老们在共川一族谋士们的建议下创出了攸需之法,之后耗费了无数修灵者的修为终于建成,是在彼方结界中一片真实的广阔天地。

  很快,素江与未儿来到了无之境的中心地带,谨慎之下并未靠近。这里的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宝塔型建筑,看起来与沌明之巅上的巫祝塔庙有很多相似之处。“这塔原来是我们的,现在被那个小混蛋带着手下霸占数日了,不知在里面摆的什么邪术!”未儿道。素江冷冷道:“舞皓渊去过极北之地,他惯用一些鬼把戏。占卜、谶语、阵法。”

  未儿小声道:“榕榕就关在这个里面!娘,你看,外面有人看守呢,是舞皓渊的两个走狗,他俩是昨儿夜里才进来的,一身臭臭的妖腥味儿,也不知道在外面都干嘛了......”

  素江看去,算是半个熟人了,那俩看守之人是舞皓渊手下的鹿玄与鹿宇。素江道:“果然那二妖之死是他们所为。”这二人应该数日之前就藏身于蛇妖阿细妹儿和花猫儿的腹中,想来是在老林谷中为舞皓渊站岗、监视外面动静的。在阿细妹儿和花猫儿第一次出现在素江面前时,素江便发现两妖寿命已尽,唯余皮囊,但为免打草惊蛇,素江并未言语。

  而今晨,在二妖的尸体前,面对众蛇妖的质问,素江也懒得解释太多,那二妖已死多日,无可回环,多说无益。素江眼前又飘出白鸦那双亮如星辰的眼,望向自己时却满眼里都是困惑、失望与心灰意冷。可为何自己感觉不到一丝伤心,素江有一瞬的失神。

  “娘,你在想什么?你捏疼我的手了......”素江听见未儿小声喊她。

  “抱歉,未儿。”素江迅速把白鸦的脸从脑海中赶走,“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这塔里面对你而言太危险了,我到时候不一定能有空顾着你。”

  “我不——”未儿刚要闹别扭,便被素江不容置疑地打断道:“未儿乖。你想我做你的娘?那就要听话。”

  果然这个威胁很管用,未儿啃着手默默垂下头,算是答应,他似乎也察觉到素江对他并不太在乎,很多时候都是表面的敷衍,真的当他是个没用的小屁孩儿而已。素江看未儿一身的丧气,将手轻放在未儿头顶道:“我不是嫌弃你。你在外面负责把那看守的二人引开,也算帮我了。等我杀了舞皓渊,帮你救出你朋友,我就带你出去,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未儿刷得抬起头,握拳挺胸道:“未儿信娘,未儿肯定不会叫娘失望的!”说罢,这小鬼虚化身形,变成一个灰蒙蒙的影子,飘飘荡荡向着塔楼门外的鹿玄、鹿宇二人飘去。素江耳边听见未儿离开前细小的声音道:“我知道娘很厉害,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了,像真的神一样厉害,所以巫祝才会那么忌惮,连和人神有血脉关系的我们都要关起来......但那个姓舞的家伙真的也很难对付,娘要小心啊。如果需要未儿,就大喊未儿的名字哦!”

  眼前的这座塔楼,应该原本是天之族用来举行祭祀、庆典、议事等活动的重要场所,一共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有一圈小花窗,雕刻出的镂空图案是天之族中不同氏族或族类的图腾印记。现在这座塔则成了舞皓渊汲取所有天之族灵力的法阵阵心。素江幻化成一股风,绕着第三层的小花窗。这是舞皓渊的阵,不管素江以什么形态,一旦进入,舞皓渊就会觉察。素江决定先施术窥探一番内里的动静。

  素江以神力在窗上施明盏之术与解铃之术,里面一切清晰起来。塔庙中空,一眼往下望去,正中的空地上是一座梯形铜制高台,高台上挖以浅池,池中被缚之物,全身披满火红羽毛——想来就是未儿所说的榕榕了。素江在神之池瑛的回忆中看见,五百年前,在无之境中,神之池瑛曾见过一对儿极美的凤族鸟灵。此时所见的榕榕不是人族,也是一只鸟灵,想必很可能是当年那对儿凤族的后代,也是七百多年前的鸟灵王凤青童的后人。凤青童是第三代人神神之昆游的爱侣,虽然神之昆游并无子女,但凤青童活得比神之昆游更为长久,且身为鸟灵王有自己的使命,所以在昆游之后,凤青童应是在无之境中与别的同族凤凰孕育了后代。

  如果白鸦听到这种事情的话,一定又要调侃几句爱情的镜花水月转眼皆空,素江耳边忽然传来幻听,仿佛是白鸦懒洋洋的少年人嗓音,轻声道了句:“啧啧。果然是风流自在的大尾巴鸟啊。”素江头一紧,指尖按住眉心,心中有众人神们隆隆声音警告道——不要想着私情!记住你是谁!记住你唯一的使命!

  素江集中精神,望向那凤榕榕的四周,距离凤榕榕最近的正是大半月没见的舞皓渊,他静静浮于半空,盘腿而坐,双掌十指结术,双目微阖,不言不语。若观他面貌,一边俊朗令人如沐春风,一边丑陋令人恐惧退避,素江在神智中看见的舞皓渊,其两种身份比他的面貌更加矛盾复杂。此时鹿七与鹿心二人站在舞皓渊身后几步开外,持剑为舞皓渊护法。他们在维系的——是转灵魔阵。转灵魔阵由极北之地海底深穴中的一种上古魔豸为引来启阵,此魔豸名叫僵蚕,口中一日可吐茧三千,以茧缚灵,抽丝剥茧之中可一点点将猎物蚕食殆尽。

  素江心中轻道不好。她第一眼就没瞧见寒枝,那个印象中冷冷清清的骄傲少女,白鸦的妹妹,真神虚合在此世界的人间躯壳。素江向着内部塔壁的更高处,一圈环视,果然,壁上还有无数面孔!男女老少、样貌各异,神情皆是愤怒与痛苦。他们都是天之族中力量最强的九十九人,被舞皓渊骗来这塔庙中,成为转灵魔阵之中重要的祭祀品们。他们现在每个人自脖颈以下的身体都被困在一个个巨茧之中,空中有无形的线将他们的茧连向中心浅池里的凤榕榕。仿佛是感应到了人神的到来,塔壁茧内的面孔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们无声地大张着嘴,口型似在喊:“走啊!快走啊!快走啊吾神!”

  素江知道,天之族人们想要保护自己。她心中定了定,微微眯起了眼。凤榕榕一定不是这连结的终点,她看得见那些灵力抽取、游走的连线,视线自凤榕榕的身上不断升高、升高、再向上,直到达到塔庙的穹顶!

  那穹顶正中央,是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寒枝!真神虚合在千年之期到来时将会降临的躯壳!

  寒枝在昏睡之中,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幸福的笑意微漾在她的脸上。那是一种少女获得爱情时的微酣。她面朝下高悬于一只半透明的硕大白茧之内,双手交叠于胸前,而之前舞皓渊身边跟着的那只叫做无言的花菇子也在茧内,被寒枝双手抱着趴在寒枝胸前,头顶小花低垂,不知是死是活。素江若有所思,视线望向塔庙内壁的某一处白茧——赫然里面是那只叫做“鱼串”的虎皮熊。当初素江与白鸦寒枝一行人相遇之时,寒枝就一只当作宝贝抱着宠着的上古神兽。既是上古神兽,血脉中自有一丝天地灵力,舞皓渊连这都没有放过。

  素江懂了舞皓渊要做什么,至少懂了舞皓渊现在在做什么。每一代人神在位期间,通过神庙所得的信仰之力通过九玄神鼎的转化都会转变为独属于那位人神的神力,而天之族人继承人神血脉时,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些那位人神的力量。看来,舞皓渊是要将天之族人身上所有幽微至极的神力残留全部聚集起来,通过凤族特有的涅槃之火将这神力净化,并最终注入寒枝的体内。舞皓渊既然知道白鸦和寒枝兄妹二人其实是二位真神归来时的躯壳,那么白鸦和寒枝的身体必定可以承受雷霆神力并确保无恙,所以舞皓渊根本不担心这些神力会对寒枝的灵脉造成什么伤害。

  如果舞游与舞皓渊最终的目的是弑神,那么舞皓渊这般做一定也与此目的有关。他们到底要如何弑神?素江思考了一瞬,决定先不去管它,只要舞皓渊一死,救出寒枝,让寒枝一直待在自己和白鸦的身边,巫祝一族碰不到他兄妹二人就好。眼下就寒枝状态上的平静看来,舞皓渊对寒枝还算温柔,估计是用了什么借口诓骗,未露出真面目。如果现在自己打断这转灵魔阵应该不会伤害到寒枝,那么——素江眼神一凛,杀意已现!

  舞皓渊感觉到了杀意,有人侵入。但阵法还在关键时刻,他无法分神。来者修为不凡,塔外的鹿玄与鹿宇竟毫无所觉,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应该是那小人神找进来了。他们为了顺利完成这个转灵魔阵,舞皓渊和几个兄弟以棋渊天魔诀和僵蚕之丝将他们的力量连结在了一起,若一人大量使用灵力,其余几人必会知道。而现在鹿玄与鹿宇的灵力没有一分变化波动。弱者就是令人困扰,想来也是鹿玄与鹿宇进入无止境时留了尾巴才让人神这么快跟进来了。舞皓渊口中立时唤道:“鹿七!鹿心!”

  鹿七鹿心速度极快,转身便护住舞皓渊的背心处,并以剑撑开一张屏障!这张屏障是棋渊天魔诀中的防御大招,可以看见屏障仿佛一盘复杂凶险的棋局,黑黑白白交错成网。并且,有舞皓渊的修为坐镇,这屏障抵挡通灵之境修灵者的全力攻击都不在话下。

  然而嗡地一声巨震!鹿七与鹿心双剑齐断!

  鹿心跪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鹿七捂着心口急喘,抬头望见了人神的脸,虽容貌长开许多,但那般天人姿容鹿七绝不会认错,他惊惧喊道:“神之素江!怎、怎么会——吾神您为何对我们出手!我们不是盟友吗!”

  素江看着鹿七,这男人一脸的难以置信,现在的鹿七已不是当初沌明之巅山脚下和小人神“昭昭”初遇时的那副普通样貌了,也不是踏风阁之战时的那张面具,现在的鹿七早恢复他的真容——清俊谦和带着一些书卷气息,不太有打打杀杀的气质。素江脑中想起鹿七和自己初见时所说的话:“昭昭有意思,我也喜欢你。”

  素江对鹿七道:“你们让开。你们只是听命于他,现在让开,本座饶你们不死。”

  鹿七回头看三哥舞皓渊,舞皓渊不发一言眉头紧锁,双眼仍阖,显然转灵魔阵在关键时刻,不能中断。铜台浅池之中那凤族全身的火羽被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神力所激,颜色愈发地鲜红,周围的空气颤抖、变形,那凤族在无意识之中身体痛苦地抽搐,口中开始发出低沉的咯咯咯的耸人的响动。不行!不能让三哥在这时受到伤害!但——鹿七想到这阵中马上将要牺牲掉的无数天之族人,忍不住闭了闭眼。为了三哥,当断则断!

  鹿七必须要拖住人神。他对素江道:“神之素江!我们同在踏风之盟、都是一条船上,我们现在做的事也是为了推翻伏龙之盟啊!这无之境中的天之族,他们被囚禁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将血脉中的力量贡献出来反抗!他们也就此得以解脱!”塔内高壁上,被囚于阵中茧内的天之族人们被鹿七的满口谎言激怒,表情狰狞地发出沉闷可怕的怒号声。

  素江眼一沉,伸手向后一扯,凭空便将鹿七鹿心扫飞至空中,她指着全身是血的鹿心对鹿七道:“本座数到三。你立时断了与舞皓渊的灵力连结,不然本座现在就杀了你兄弟。一、二——”

  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的面庞,鹿七知道人神是真的会杀人,她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而之前在叹河地穴下,失去鹿焰与鹿云的那一幕重新撕开了鹿七的心,他大喊道:“断了!我已经断了连结!你别杀鹿心!”

  鹿心半睁着眼,虚弱又愤怒地道:“四哥,你怎么可以,三哥需要我们啊......我鹿心......宁愿一死,不会独自求活......”

  素江冷冷道:“不识好歹。那你就和舞皓渊一起死吧。你们不断了这连结,他一死,带着你们都是一个下场。”

  鹿七扔了剑扑了上来,挡在舞皓渊身前喊道:“不要!神之素江!吾神在上!我肯请您手下留情!您给我一点点时间!就一点点!我这就叫三哥把事情、把误会向您解释清楚!我们明明是盟友,都为了反对伏龙之盟,一定是个误会!”

  鹿七转头大喊道:“三哥!三哥你睁眼啊!再不睁眼我们都交代在这里了,还如何找巫祝一族复仇!你就先停了这转灵阵吧!天之族神力还未转入寒枝姑娘体内,现在停下来她也不会有事的!”见舞皓渊还是没有动,鹿七怒道:“三哥你给我醒醒!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兄弟们为什么跟着你!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而忘了我们背负的复仇使命!你若再不睁眼我就一剑扔上去把这个女人和这塔庙扎个对穿!”

  一声长长的叹息。舞皓渊仍闭着眼,他低声道:“最后一点点。就差这一盏茶的功夫了啊......老七......我实在是有些不甘,不过,罢了。看来以你的口才智谋,确实也挡不住这位,长大了的神之素江。”

  转灵魔阵停了下来。浅池中凤榕榕全身的火光渐渐熄灭,空气中似乎无数根弦噼啪断裂,似乎无数个灵魂突然自窒息中重获一线生机。舞皓渊睁开他那双盲眼,空空的目光直直向着素江,他双脚飘然落地,单手背于身后,依旧是一派温和,道:“神之素江,有些日子不见了。楼星辰的本事出人意料,你竟然真的醒了。怎么不见白鸦少主?他应当对你寸步——”“够了。”素江打断舞皓渊,心中生出一丝迟疑,舞皓渊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有筹码在手,素江改了主意,决定先将寒枝送出无之境,再收拾舞皓渊。“舞皓渊,你心中明白,本座神智已开,便也知晓你的真实面目。你和你师父做戏欺骗神之鹤风,夺了属于他的神力,令他走火入魔而死。枉本座曾经那么尊敬舞游长老......哼,也曾经信过你几日。舞皓渊,胆子不小,妄图弑神?本座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的。你若对寒枝姑娘有一丝情意,就把她交给本座,送她出无之境,然后和本座光明正大打一场,死生无怨。”

  “您在说什么?”鹿七不禁踉跄着向着素江迈出一步道,“我们和那舞游老贼有血海深仇!他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大哥二哥被害死了,三哥也被他囚禁折磨了数年,一身修为被废了好几成,三哥怎么可能和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勾结?”

  “鹿七,你与你三哥的缘分,不是我俩萍水相逢之缘,更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之缘,而是被他欺骗利用的孽缘。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小棋子。”素江道。她不太想看到鹿七今日为舞皓渊陪葬,一个可怜人罢了。

  “你没有必要告诉一枚棋子真相。否则就不会有心甘情愿付出的棋子了。”舞皓渊叹口气,对素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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