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Chapter 59_予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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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Chapter 59

  卧室宽阔,灯盏明亮,鹅黄色的光束轻落在静静相拥的两人,玻璃吊灯倒映出彼此身影。

  至今盛穗才彻底悟得,伴侣相较于密友,原来还多有一种更加深刻的沟通方式。

  她事先摘去了周时予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本意只为了能将隐藏镜片后的黑眸看得分明清楚。

  很快却意外察觉,今夜寡言沉默的男人,似乎要格外凶狠些。

  周时予不再如往常那般哄着她、羞人情话说到盛穗耳尖粉红,全程一言不发,双眸漆黑。

  男人薄唇轻抿,光洁额前泛起汗滴的禁‘/’欲模样,在盛穗眼中只会成倍诱蛊。

  无法否认的是,周时予实在长了一张太具有欺骗性的脸。

  让包括身上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生出慕强之心,只想依靠躲藏在周时予撑起的保护伞下,寻求庇护。

  周时予总该是无坚不摧的。

  久而久之,再没人会想,如果是周时予感到疲累、如果是周时予遇到难以承受的苦痛,又该是谁来哄哄他、为他疼惜地舔舐伤口。

  “········穗穗,你最近总是这样看我。”

  在男人的沙哑低声中,盛穗因亲吻而飘远的思绪被终于拉回现实,头被温暖干燥的大手护住头顶。

  恍惚中,她抬眼对上男人的沉沉黑眸,听对方继续道:

  “就像现在这样,眼神总是很悲伤。”

  盛穗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分明不是受痛的那个人,只是有些晕而已,怎么会感到悲伤。【这里真的没有脖子以下的任何亲密互动,求求别锁了】

  前额相抵,她抬手环住周时予脖颈,快要被对方的皮肤温度灼伤,轻声道:

  “····你是不是在我眼里见到自己,所以才觉得悲伤。”

  又是一阵沉默,盛穗话落,就感觉男人双唇又压落在她嘴角,似乎在用这种方法,徒劳地想叫她住口。

  闭上眼,她嘴角有些隐隐作痛,轻轻吸着气喊男人名字:“周时予,其实你也会委屈、也会害怕,对不对。”

  就像盛穗不想生来懂事,周时予同样从孩童长成,怎么会生来就无坚不摧。

  所有外人面前展现的坚韧与强大,不过都是肩背上的道道鞭痕、以及手腕上的重叠刻疤堆砌而成。

  周时予说她面露悲伤,盛穗却想,男人或是不自知地将她当作情绪抒发口,这才肯崭露一份片刻的脆弱。

  心脏针扎般密密麻麻的刺痛,盛穗艰难抬头,迎上周时予温热的唇:

  “周时予,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盛穗记得清楚分明,同样的话,她曾一字不落地对丈夫说过。

  那时她被过去的苦难困绕住,忍不住地总想着,如果能早些有眼前人陪伴该多好,那些暗不见光的日子就不会如此难熬。

  她再清楚不过,周时予总是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

  这番话到今天也同样适用,不过是身份调换。

  如果能再早些遇到周时予该多好,如果十三年前他们没有错过、如果她将他记牢,该有多好。

  至少她能陪在他身边。

  哪怕仅仅如今晚这般,单单只是她嘴上逞能,也好过让周时予独自承受那些昏天暗地的过往。

  念及此,盛穗又要痛很先前软弱无能的自己。

  周时予落下她/月要/窝的左手一如既往地带着钢表,特质的表带是冰冷铂金,随着男人掌心用力时,冰冷的铂金表几乎要嵌进盛穗皮肤。

  盛穗突然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

  铺天盖地的痛卷席而来,令人窒息,让她几乎要落泪,本就绯红的眼眶泛上泪意。

  周时予总是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的。

  下一秒,男人不再想要多占有她一分,搂抱着盛穗坐起、悉心用绒被裹好,只为能看清她的脸。

  “...…...我不委屈。”

  男人十指骨节分明,温柔插‘////’入盛穗柔软发间,薄唇吻过她湿润眼角,嘶哑声线掺杂几分急急心切:

  “小乖别哭,我会心疼。”

  盛穗早不再是过去的乖巧听话,压抑太久的反叛期逆生长,都敢和于雪梅对峙吵架。

  现在周时予越不许她哭,她就偏偏要掉眼泪。

  头枕在男人宽阔肩膀,她一滴眼泪滑过周时予伤痕累累的后背,控诉道:

  “我刚才和你说这么多话,你怎么都不理我。”

  面对盛穗几分娇蛮态度,周时予反而又无限耐心,揉人进怀时沉沉道:“其实这些年,我常常去寺庙祈福、许愿。”

  “我一次次向神明祈求,希望这个世界对我的女孩好一些、再好一些。”

  两人面对面拥抱、看不见彼此的脸,周时予轻拍着盛穗纤瘦后背,深吸口气。

  尾音轻颤,他语气颇有些无奈:“你倒好,怎么总想要自讨苦吃。”

  从前总觉得盛穗痴钝、久久未曾察觉他深切爱意;现在却宁可她不要太聪慧敏锐、无需点拨都能无师自通。

  社会是座无形牢笼,身处其中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周时予自知,他已经能很好的以“正常人”的身份融入其中。

  其实只要盛穗不再深究、哪怕仅仅只将病留在家里,四面八方的言语和眼光就会被一扇家门拦在门外。

  盛穗却执意要推门出去。

  自此,她眼中就不再是匆匆路过的人群,而是时刻要去想,旁人是否在用异样眼神注视着她的爱人。

  不懂和装作不懂,是全然两样的世界。

  分明有更轻松过活的方式,周时予不想她背上如此重担。

  “········就像你对我好,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含着鼻音的女声拉回思绪,周时予听见趴在他肩头的盛穗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

  “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也很感激。”

  周时予是亲眼见证,爱人一路以连他都惊叹的飞速成长,心中仍旧感慨万分,抬手将盛穗粘黏在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温声道:

  “我只是觉得,人成长的过程太痛苦了。”

  “如果可以,盛穗,我希望你可以只做自己、可以一直做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希望她永远眼底带光、永远唇边带笑。

  一如十三年前在医院那日惊鸿一瞥,自此,便是他万劫不复。“可我不想这样。”

  轻柔女声反驳的太坚定,连周时予都微愣片刻,随后就见盛穗坐直身,眼眶微红,水眸却写满坚定不移:

  “我宁可清醒的痛苦,也不要活在自欺欺人的虚幻美好。”

  回想今晚那句从未有过的脏话,连盛穗自己都惊奇——

  即便到现在,在盛穗的自我认知里,她都是柔软、甚至是时而懦弱的。

  劣势的身体条件、压抑的原生家庭,让盛穗遇事总是妥协,婚后又被周时予保护的太好,想要什么都不必费吹灰之力,爱人总会让她唾手可得。

  直到最近的桩桩件件,终于让盛穗恍然大悟。

  当你真正想得到什么,光靠躲避退让、亦或是别人赠予,都是不可取的。

  如同她第一次看到日记时意识到,她不可能、更不要永远生活在周时予打造的象牙塔里。

  想要什么,就去直面荆棘与痛苦,就去拼了命的争取。

  头破血流也无妨,碌碌无为总好过无动于衷。

  再者,谁说她不能挡在周时予身前,又是谁规定,她不能是倾盆大雨时、那个为周时予撑伞的人。

  盛穗目光定定望着周时予,眸光流转:“如果你一直要我当十三年前的小女孩,就永远没办法完整的拥有我。”

  也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及两人真正初见的十三年前。

  敏锐捕捉到周时予黑眸一晃而过的愕然,盛穗双手推在男人肩膀,轻而易举地反客为主,她上他下。

  她俯身低头,落吻在男人滚动的喉结再向/·/下,意有所指:“......就像现在这样——”

  话音未落,就见周时予抬手触在她唇齿,温热指腹抵在她的尖牙利齿。

  鼻尖满是女人独有的温‘//’软‘//’体香,周时予见盛穗青丝散落在他脸侧与身前,心口泛起阵阵难止的痛与痒。

  盛穗的确不是家养的温顺猫咪,而是他可遇不可求的白狐,魅人不自知。

  只是涉及到她,周时予只剩一身倔强身骨,思量片刻,他仍旧不肯退让:“没关系。”

  “不论如何,盛穗都会拥有全心全意的周时予,至死不渝。”

  无妨世人但说他周时予百无一用,独独在爱盛穗这件事上,他偏偏要拔得头筹。

  “·······没见过你这样倔的。”

  抿唇,盛穗不满低声,握着周时予的手十指相扣,听着男人呼吸深沉紧/·/崩,浑身注意力都集中一处。

  她俯身,恨恨咬在他唇角:“周时予,有时候你真的很会惹人生气。”

  四目相对,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深邃而精致,望着她幽怨神情,忽地笑了笑。

  盛穗眼底又一次被激起泪意,咬唇也不忘问:

  “·······你又在笑什么。”

  “没什么。”

  周时予抬手,干燥温热的掌心细细的抚过她侧脸,黑眸杂糅着欣慰、疼惜等太多盛穗难解的情绪,低声在卧室响起:

  “只是很高兴,我的女孩真的有在好好长大。”

  两小时后,盛穗缓缓睁眼,侧身,小心翼翼起身从床边离开。

  身边人呼吸平稳悠长,即便如此,盛穗也无法判断,周时予是否真的睡着。

  但这并不影响她穿好拖鞋,轻手轻脚地推门从卧室出去。

  对面即是禁地一般的书房,房门紧闭——周时予已经明确说过,以后她可以随意出入这里。

  书房门前,盛穗右手停在门把手迟迟不按动,心里仍旧对四面全黑的内部环境心有余悸。

  深吸口气,她轻咬后牙、同时掌心向下用力,正准备迈步走进一片沉暗中时,抬眸却是满目温暖温馨的鹅黄。

  看着四面原是摄魂漆黑的房间,如今都被她最喜爱的淡淡鹅黄色墙纸铺满、再见不到半点的黑,盛穗倏地屏息,呼吸骤停。

  她再清楚不过,这间书房对于周时予的意义。

  男人一来痛恨这间展露他病态的存在,可与此同时,这间书屋又是他病发时、赖以生存与逃避的唯一避难所。

  是啊,她怎么又忘记,周时予总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

  她的每句话、话里每个字,都被周时予谨小慎微地放在心上、战战兢兢护在心口,无论时隔多久再拿出来,字字都扔挂带着男人珍重心血的滚烫灼人。

  盛穗却突然望而却步,久久在门前徘徊、迟迟不肯踏入。

  她过来,是想试试日记本的密码,是否能打开书房里的保险柜。

  她迫切的想知道,梁栩柏所提到只关乎于她的那份遗嘱,她的爱人在重逢前、在和世界告别时都要留给她的话,究竟是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周时予为她做出的巨大妥协,盛穗却开始迟疑,是否真的要瞒着对方、再去窥探他或许不愿分享的心事。

  “……”

  犹豫再三,盛穗还是缓慢踏出一步,手扶着崭新的木浆纤维墙纸进屋,目光看向贴墙书柜的最下一层。

  她只是看看,并不是要现在就打开保险柜——

  后半句来不及浮现脑海,当盛穗看清保险柜时,人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的摇头轻笑,意外中又只觉得合情合理。

  无需她再尝试,保险柜早已经被周时予解锁打开。

  也对,交还日记本这样的大事,想来是梁栩柏的主意,但也一定要争得周时予的准许。

  而以周时予走一步算百步的性格,怎么会想不到,她在看到日记本的遗嘱和提示内容后,将要做何反应。

  料到她必然会好奇前来、更算到她定然会纠结犹豫,贴心如周时予,向来对盛穗有求必应,甚至不用她开口提及。

  她想要什么,他总会第一时间捧来、以最体面的方式轻放在她手心。

  面对周全如此的爱人,盛穗也只能哭笑不得。

  事已至此,她也再没什么好纠结。

  走到书柜面前蹲下,盛穗绷着呼吸抬手,拉开解锁的柜门,正以为又要在放满价值连城物品的保险柜中、艰难翻找遗嘱,却看清其中内胆只有寥寥物件,再一次的意外愣神。

  保险柜里的东西很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盛穗凑近,逐一的细细看过,确认只有四件。

  一本保护在特质相框的结婚证、一个存放在透明塑封袋里的老旧平安袋、一本聂鲁达的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以及盛穗此行所找寻的手写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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