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雪蔓之殇 下_红颜若雪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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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 雪蔓之殇 下

  “我是为你而来。“一个声音穿透了层层黑暗,仿佛深沉的夜空里,有一颗星辰悄然坠落。

  楚少衡握紧了断水刀,将瑟瑟发抖地妻子护在身后,无数昆仑教爪牙将他们包围,像是一只只嗜血的蝙蝠张开了獠牙,准备蜂拥而上,把孤立无援的夫妻撕成碎片…

  然而,那个声音却是温和而沉郁的,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想要将万物都吸纳其中…楚少衡冷笑着,看到了那装神弄鬼的男子,青衫翩飞,暗影流动。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面貌,只看到了一束温煦的光芒,与他手中锋利的剑影格格不入。

  沙依娜躲在丈夫身后,哆嗦了一下。

  “皈依昆仑教,我饶你不死。”声音注入了诡异莫测的内力,震得四周的空气都共振轻颤。楚少衡却仿佛听到了天地间最大的笑话,放声大笑道:“仓明修仓教主,我连释迦牟尼都不信,会信你这西域蛮夷的邪教?!哈哈哈——”

  仓明修皱了皱眉,却不动怒,微笑着反问:“断水刀客楚少衡,你的信念是什么,你的守护又为了什么?为了这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腐败的朝廷暴虐的君主?还是脚下满目疮痍的土地!”他伸出手,月光在他的指间划过:“最终你不得不承认,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以为人人都是叶笙歌么!”楚少衡咬牙,“我告诉你,我的信念就是守护我认定守护的东西,不管对也好、错也好,我永远都不会改变!”言罢,他已将断水刀抡起,直指仓明修眉心:“来吧,无论胜负如何,都请你答应我,放过沙依娜!”

  “少衡!”沙依娜惊呼,仓明修已出剑,剑尖颤抖如浪,以千变万化的轨迹向楚少衡刺去…

  楚少衡大喝一声推开妻子,刀锋对剑芒,霎那间地动山摇…仓明修一边出招,一边念念有词:“问天何悲,问地何泣?风月无情,花有意…”

  满地风沙飞舞,沙依娜已无法从那缠斗的黑雾里寻到丈夫的身影。

  “冰封十字,红颜乱;月落乌啼,云雨散!”一道强烈的剑光击出,直封楚少衡胸前七处大穴,然而楚少衡反手一抬,那一剑的杀势便被凌空劈去大半,剑气陡然散乱…楚少衡大笑:“好剑法,可惜文绉绉的,像个娘们!”

  仓明修微笑:“我这把剑,唤作幽泉。”笑意转瞬间又化作了冷厉的杀气,幽泉变招,直刺对手的咽喉。楚少衡平刀一挡,断水刀冲天而起,掠起道道飞虹…“莲上冥火,轮回转;覆水难收,剑影寒——”

  骇人的杀气震得所有观战的人都退开了几十丈,沙依娜完全惊呆了,直到双脚麻痹倒在了地上,天昏地暗。

  这场旷世惊绝的比试,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

  最后,筋疲力尽的两位高手都累倒在地,毫发未损,不分胜负。沙依娜上前欲扶起虚脱的丈夫,楚少衡却躺在地上不愿起来,望着苍莽的天空,仿佛重回人间。他和仓明修都大笑起来,刀剑扔在了地上,幽泉断水,终遇敌手,一生知己!

  接下来的日子,仓明修留在了罗城,金帐暖炉,美人陪酒,三人又痛饮了三天三夜。直到这时,沙依娜才看清了昆仑教教王的容貌,俊逸天成,温文尔雅。他眼底总有一抹轻淡的笑意,总对她颔首微笑。就在某个失神的刹那,有什么东西,打开了她心中尘封的寂寞。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千方百计想要逃脱的邪教教王,竟是这样一个人…

  水到渠成般,楚氏夫妻与仓明修结拜,成了兄弟和兄妹。从此再无烦忧与追杀,英雄相惜不问出处、不问民族,每日斗酒作诗,几乎忘了时间还会行走。楚少衡嗜酒成狂,醉倒后便常常是沙依娜和仓明修默默相对,万般情愫就这样累积在了心头。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旧雁南翔,念君客游已断肠…”一日,楚少衡外出,独剩沙依娜和仓明修两人帐间对饮。仓明修一时感怀伤秋,吟起诗来。

  沙依娜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谦和如玉的男子,笑着问道:“大哥想家了吗?家有娇妻爱子了吧?”仓明修点点头,语气却是淡然:“发妻是家父在世时指婚的,爱妾…也是下面的坛主献上来的。”

  沙依娜一怔,想到自己也险些成为他的第二个爱妾,脸微微烫了起来。一句话似是触及了心事,仓明修迟疑了片刻,又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沙依娜接道:“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仓明修目光惊异地望着她:“你竟然也知道这首诗?”金发碧眼的女子苦笑:“我在你们的风尘之地待了两年,不学些淫词艳曲,怎么能讨客人欢心!”仓明修认真而温柔地看着她,似是叹息:“这首《燕歌行》乃是乐府名曲,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多教你念几首。来——”他举起杯盏敬她:“酒逢佳人,饮一曲魏晋风流!”

  她心情大好,烈酒整杯灌下,胃里突然一阵抽搐,顿时脸色苍白扶住桌案,仓明修大惊:“沙依娜,沙依娜你怎么了?!”她挣开他的搀扶向帐外奔去,然后蹲在了地上,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剧烈咳嗽了一阵,便把喝下的酒全都呕了出来…

  “沙依娜,沙依娜!”

  急切而疯狂的呼唤在耳旁响起,她却无力应允,眼前一黑,瘫软在了结拜大哥的怀里。

  请来的老大夫探过了脉象,向仓明修深深作了一个揖:“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夫人体虚而已并无大碍,是有喜了啊!”

  “有喜?有喜了?”仓明修重复着、喃喃着,眼神开始剧烈地变幻起来。大夫依然误会着,以为他是惊喜过度,还再补充道:“是啊,公子真是好福气,西陆来的姑娘本来就罕见,会是个漂亮的混血儿呢!”

  仓明修胡乱挥着手打发,大夫开了个方子,匆匆离去。沙依娜已经坐起身来,怀孕的消息让她更加苍白虚弱,身子蜷缩成一团,冰冷的泪从湛蓝色的眸里夺眶而出,带着万千复杂的挣扎与迷茫,懊悔与痛苦,跌碎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仓明修有些苦痛地合上了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语意寒冷:“哭什么,恭喜你和少衡了!”

  她骤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这是真的吗!”楚少衡回来后听闻喜讯,狂喜地抱起了沙依娜,爱抚着她的肚子,仿佛是触到着生命中最爱的珍宝,热烈地吻着她的脸颊:“沙依娜,我带你会益州拜见我师傅,我要明媒正娶接你过门!哈哈哈,我们有孩子了!”

  沙依娜的脸上没有应有的喜悦,只是淡淡地笑着,爱抚着丈夫的头发。仓明修看着这对佳偶天成的夫妻,一颗心已由酸涩无奈化成了刻骨的疼痛,让他如坐针毡。他一把撩开大帐,奔了出去…

  沉浸在狂喜中的楚少衡,完全没有发现妻子和结拜大哥的异样。这一晚,他再度烂醉如泥地倒在了床榻上,暖炉的火光映红了那线条分明的面庞,嘴唇薄而直,时常浮起冷酷镇定的笑意,偶尔又是憨傻的孩子气。“我要当爹爹了…我要当爹爹了…”他在梦呓中重复着,沙依娜看着他,想象着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泪水滚滚而落。

  沙依娜走出金帐,站在了仓明修的身旁。那人的侧脸浸在清冷的月光下,他望着远方,青衣落落如风,宛如登萍渡水而来的仙人,永远笼罩着淡然而温煦的光华。

  她忍不住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清俊的眸子里倒映了一池璀璨的星光,晶莹欲滴,最后她发现,那分明是他隐忍的泪水…“沙依娜!”他转过头来,有些突兀地低唤了一声,“跟我走好吗?”

  沙依娜浑身震颤,有些惊慌地退却了三步,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心…仓明修抚摸着那柔腻的肌肤,渐渐失控:“沙依娜,沙依娜…让我带你走,我会把你腹中的孩子…当成我的亲生骨肉!”

  “不!”沙依娜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除了不争气的泪流,她可以掩饰自己心里所有的挣扎与苦痛,一贯脆弱的她厉喝拒绝:“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是少衡的妻子!你是我们的结拜大哥!”

  “可你没有过门,你们只是私定终身,不是么?”仓明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与你们在一起两个月了,连我都有感觉,你和少衡在一起只是为了报恩对吗?你告诉我,你爱他吗?还是…爱我?”

  “我爱你,不代表我会跟你走…”沙依娜猝然开口,她声声表白,却终究要声声拒绝:“如果我还是一个人…我会跟你走。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腹中有他的骨肉,我不能扼杀这个没有成形的小生命,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失去了亲生父亲!”

  仓明修愕然,只觉得一把利剑插在了心头,生生撕裂:“难道…难道你要用一生的幸福,去报他的一次救命之恩吗!”

  “你怎知我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沙依娜泪痕斑驳的美丽面庞浮起了一丝苦笑,望着帐里熟睡的身影,坚定道:“我会爱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对不起少衡,我不能伤害他!”

  “那你就愿意伤害我…”仓明修凝视着她,目光涣散如死。

  “我们不能…那么自私,如果我们的爱会伤害所有人…我宁愿没有!”沙依娜掩面痛哭,一次次地被仓明修揽进怀里,又一次次地将他推开。

  “为何你要逃开我!让我告诉少衡,让我和他以男人的方式做个了断!”仓明修失声喊道,大力将沙依娜扣进了怀里,揪扯中,只听“哗——”的一声,沙依娜紫衣零落,露出了白皙的肩头和白纱通透的里衣…

  仓明修顿觉失态,雷击般放开了手。沙依娜慌乱地掩住身体,仓明修眼神恍惚游离,紧紧盯着她的脸,方才沙依娜左胸口那处奇异的红色胎记在眼前稍纵即逝,却如着魔般刻进了他的脑海…

  想起来了,楚少衡在醉酒之后的确向他偷偷提起过,沙依娜身上有个独特形状的胎记,每次宽衣亲热,都让他更加目眩神迷。

  “我要走了…”沙依娜冷冷地看着他,“谢谢大哥对我们夫妻的照顾,我和少衡很快就会启程,南下去拜见他的师傅和父母,正式成亲…”

  仓明修转过身,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掩在黑暗里,喃喃:“我不是大哥,我是明修…”

  沙依娜顿时心痛欲死,哭着奔进了大帐,再也没有出来。

  云汐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竟然背负着这样一段令人扼腕的情缘…

  而仓雪薇目光迷离失焦,仿佛是切身体会父亲当日的绝望痛楚,一言不发。

  房间里寂静得有些可怕,只有楚少衡不断倒酒的声音,他从记忆中抽离,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伊人已逝,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已是早生华发,两鬓斑白。

  “可是爹爹…”云汐忽然察觉了一丝异样,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知道他们说过什么?”

  楚少衡抬眼看着女儿,酒气熏人,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睡着!”云汐和仓雪薇当场震惊,楚少衡声音凄哑:“我是醉了,可我没有睡着。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没有阻止,就是想知道沙依娜还会不会回到我身边…然后她真的回来了,明修走了。呵,呵呵呵…多傻的两个人啊,他们不知道,如果明修当日真的带走了沙依娜,我会成全他们,我会的!”

  老刀客言罢,酒碗重重地扣在了桌子上。

  “哈哈哈,都是优柔寡断之人啊!”楚少衡放声大笑,目光又定格在仓雪薇身上,“爱一个人,哪怕绑着、捆着,也要把她留在身边,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投进情敌的怀抱!所以…雪薇比你爹爹,强了百倍啊!”

  仓雪薇眼神一凝,迎上了老前辈压迫而又意味深长的注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难道…楚伯伯已经看穿了她和云汐非比寻常的关系,知晓了她们的过往?

  然而楚少衡什么都没有再说,继续着他的回忆。

  牵牛织女遥相望,你我为何天各一方?

  沙依娜不知道,她离去后仓明修将那脑海里中一闪而逝花形胎记画了一千次,然后选了其中最漂亮的一幅,立为昆仑教的圣花,并且取了一个很美的名字——“灵之雪蔓”

  仓明修不知道,沙依娜信守诺言成为了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夫妻相敬如宾,却再也不能敞开心怀。回到益州之后,他们的婚事一波三折。师傅江君临反对爱徒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异族女子,楚少衡据理力争,不惜大闹南武山庄,为了沙依娜几乎与师傅决裂…

  江君临在经历了段小暮方诗妍同门相恋,楚少衡又执意娶沙依娜之后,对徒弟们彻底心灰意冷。他开始隐匿不出,不问世事。

  一年之后,沙依娜诞下一女,取名楚云汐。

  又过了一年,祁默仁灭门段小暮全家,楚少衡携妻女逃回老家临安避难。直到那时,才带着一岁大的云汐,补回了迟迟未办的婚礼。七年之后,楚少衡的父亲,临安知府楚浩然病逝,三个儿子争夺家产,名门望族分崩离析。长兄楚伯玉卷入贩卖私盐案,贬官流放,楚家彻底失势。祁默仁为夺断水刀,开始了对楚少衡一家三口长达十几年的追杀…

  楚少衡携沙依娜和八岁的云汐一路北上,在漠北敦煌城重遇仓明修,在昆仑教的保护下来到青海湖畔定居安家。那是他们第二次见到仓明修,却是最后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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