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梦难醒_红颜若雪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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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此梦难醒

  江南六月,临安府,楚家祖宅。

  多雨的季节里,庭院深深的古宅成了一个潮湿的水世界。满园的间竹奇花都在风雨飘摇中颤抖凋零,大雨从屋檐倾泻而下,交织成了一个连绵不绝的庞大雨幕。屋檐下站着一个束发青衫的少年,背负长剑,眉头微蹙。他清秀的面容在雨雾氤氲里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一双薄唇紧紧抿着,幽冷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层叠叠地雨幕,掠过了曲径通幽的回廊,侧耳倾听着什么…

  依稀间,有若有似无的丝竹歌乐飘了过来,带着大户人家特有的奢靡气息。那少年恍然一怔,陷入了沉思,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某个时空的断点,穿透了年年岁岁的阻隔…飞花零落,物是人非。当年钟鸣鼎食望族之家,如今深宅枯院残灯寂寥。

  然而那歌乐声只响了一瞬,忽的戛然而止。大雨静默地下着,如同跳跃的精灵敲打着青石板的路面,打湿了斑驳的朱墙。

  “啊!”女人的尖叫声突然从楚宅的前院响起,紧接着是桌椅掀翻声,激烈的打斗声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以及…浓烈的血腥气息,骤然弥漫在了清冷的雨雾里。

  看样子,这次前堂的弟子根本守不住了。

  青衫少年拔剑而起,他的身形清瘦单薄,如一只迅捷的孤鹤扎进了重重雨幕。与此同时,那个森然可怖的杀戮之影已经出现在了正堂的屋顶,他身着密不透风的黑色长氅,嘴角咧开一丝诡异的笑。凄白的剑光在阴沉的视野里晃动,如同死神的眼!

  “又是昆仑教!杀不尽的西域蛮子!”有人暴喝,十五个南武堂弟子已经齐齐站在了小院中央,挥剑护住了身后的青衫少年。西域杀手站在屋顶,凝望着院落对面那间挂着“雨花阁”牌匾的屋子,那间小屋里就躺着这次营救的对象…西域杀手深吸了一口气,虔诚地望了望西方的天空,喃喃道:

  “教王庇佑!”

  黑影从屋顶飞掠而下,犹如一只矫健不可挡的猎鹰,向南武堂的守卫弟子伸出了利爪…雪亮的剑光劈开了纠缠凌乱的雨幕,剑气纵横而起,在被围困的中心凭空划出了一个虚幻的圆…生死只在刹那之间,南武堂弟子们拼死相挡之下,已有十人被迅速刺穿了胸膛…

  青衫少年低喝一声,长剑脱鞘而起,这一剑单薄却极为轻快,斩开了无数雨丝,宛如闪电般劈向西域杀手的心口…身形壮硕的杀手一顿,少年的剑尖抵在他的胸口,汨汨地渗出了血迹,雨珠不断地从杀手的斗笠帽檐淌下,这致命的一击竟未能取他性命,杀手低声冷笑:“这么弱的力道,你是个女人吧?”

  那少年猛地一震,猝不及防间西域杀手突然抓住了抵在胸口的长剑,他大喝一声,利剑在一股强烈的内力下铮然折断…

  “小公子!”剩余的南武堂弟子大骇,正欲上前救主,西域杀手已抢先了一掌击在了他的胸膛。莫辨男女的小公子孤鹤折翼,霎时被拍出十几米,正中跌在了雨花阁门上,房门轰然塌裂两半…

  “保护小公子!”剩余的五个南武堂弟子迅速摆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势将杀手包围,剑拔弩张的缠斗似乎刚刚开始,那杀手唇角森冷讥嘲的笑意更甚。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钢长剑,似乎只是在玩着一场有趣的杀人游戏…剑尖上的血迹与冰凉的雨水融合,丝丝缕缕地淌落地面…

  一阵沉闷的惊雷从天边响起,五大弟子全被一剑断喉,倒在了血泊里,月白色的剑光直逼雨花阁的堂屋内,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哥!”小公子脱口惊呼,想要拔剑相助,却更加无力地瘫软下去,一口血吐在了地面上。

  堂屋中那人岿然不动,一袭雪白锦缎的男子恍若幻影,袖沿勾勒着精美芙蓉花纹,他手持折扇,狭长的眼眸微眯着审视来者,外表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忽然绽开一丝妖异的笑容,让人后背生寒…

  “交出楚少衡!”西域杀手挥剑而至,只听“叮”的一声,南武堂堂主祁风吟竟然以手指接剑,那逼人的可怕剑气仿佛是在一股无形的妖力下击成碎片,涣散开来…

  杀手大惊失色,他正要重新凝息成气,长剑竟被祁风吟轻松地擒住了…锦衣公子的嘴角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手掌直击向对方的剑尖,然后径直从那沾满血迹的剑身穿了过去!随着一阵尖锐的金属崩裂声,祁风吟运功的掌心被一圈暗红色的光芒包围,他以独创的“破兵掌”绝技,瞬间销毁了西域杀手的宝剑…

  手中的利剑化为碎片的下一时刻,昆仑教杀手的手臂被祁风吟一把拽过,爆发的内力将他右臂的筋骨瞬间震碎…“啊!”杀手发出一声沉痛的低吼,祁风吟剑眉一挑,衣袖中陡然滑出一把银光弯刀,宛如白昼天升起了一轮新月,直直扎进了杀手的下腹…

  昆仑教杀手瞪着血红色的双瞳,身体因疼痛与愤怒而颤抖着,任凭祁风吟的弯刀贯穿身体,将他钉在了堂屋的旧墙上。

  小公子颓然靠在门口,见杀手终被兄长制伏,缓缓吐出一口气,猛然又咳嗽了起来。

  “堂主!堂主!”门外响起了南武堂弟子们焦急的呼唤,临安并不是南武堂的大本营,此次秘密囚禁楚少衡,堂主祁风吟仅带了五十个精英弟子随侍左右。然而在昆仑教杀手一波波的突袭下,死的仅剩下十几人了。

  祁风吟看着袖口沾上的血迹微微蹙眉,二十五岁的年轻堂主脸上依然挂着邪魅的笑容,看着昏迷的杀手被弟子拖走,懒声吩咐道:“先不必取他性命…”

  “遵命!”

  另一边,小公子在南武堂弟子的搀扶下挣扎站起,脸色更加苍白透明,羸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祁风吟望着这个当年为了进南武堂学武,而一直女扮男装的妹妹,冷声道:“风聆,你何时才能不让为兄失望!”他语气锋锐,没有一丝身为兄长的温情。

  小公子的脸微微涨红,抱拳请罪:“是风聆办事不利,不能截住刺客,听凭大哥责罚!”

  祁风吟冷笑:“是要罚你,但还不到时候…”他言罢转身离去,冷漠如冰的声音夹杂在穿堂而过的风里…“趁早养好伤,为兄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做!”

  喧嚣散尽,祁风吟转身进了内室的暖阁,屋内布置古朴雅致,绮窗花影,还摆放着不少年代悠远、却精巧华丽的青瓷器。撩开几层帐帘,祁风吟在床榻旁凝神伫立。

  床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粝黝黑,满脸胡茬。只有那浓黑的剑眉和亮如星辰的双眸,依稀可见当年“断水刀客”的皎皎风华…

  “楚伯伯。”祁风吟出身地盯着零落窗棂的雨珠,笑道:“您有多久没有见过江南的雨了?真该感谢我不是么,临死之前还能回到故里,重温残梦!”

  “呵…”楚少衡冷笑着,重伤的身体被祁风吟用铁链五花大绑,几乎是锁在了床上,苟延残喘地活了四个月…“小孽障,你就算把我囚上一百年,也妄想得到我的断水刀!”

  “是么?”祁风吟挑衅地勾起了前辈凌乱的青丝,敛眉喃喃,“该来的人迟迟等不到,不该来的倒是一批批往里闯。那昆仑教的女魔头与你是什么关系?千里迢迢,前仆后继地派人来救你,还一个比一个厉害么…”

  楚少衡一怔,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门外的种种厮杀打斗声他不是没有耳闻,然而亲耳确认的确是昆仑教派了救援,依然心中震惊不已。仓雪薇既然做出这种举动,说明云汐已成功得到了她的庇护,不会再有危险了…

  只要女儿没事,断水刀别落入歹人之手就好!楚少衡想着,已是泪眼朦胧。

  “唉…真是没想到,外派的杀手都如此厉害,那若是女教王放出十三冰翼横扫中原,岂不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祁风吟自言自语,玩弄着手中的折扇。

  “莫管我和昆仑教是什么关系!”楚少衡嘶哑着声音厉喝,“祁风吟,你永远都别想得到断水刀,永远别想伤害我女儿!”

  “哟!”祁风吟挑眉,折扇抵着楚少衡的下颚,年轻的堂主脸上挂着邪异的谄笑:“看样子我真是低估楚伯伯的人脉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你一家,原来早就跟西域邪教勾搭上了!携着你那绝色倾国的妻女隐居世外,晚辈至今都不曾见过云汐妹妹,究竟长成了何等英姿风华啊!”

  “滚!”楚少衡怒目圆睁,“你这孽障贼子,休想动我女儿!”

  “哈哈!别激动嘛…”祁风吟狂妄大笑,“我不会动她,她也迟早会来找我…”

  仓雪薇缓缓睁开眼,午后的阳光在寝宫深处流转,然而昨夜残留的馥郁奢靡的气息依然萦绕四周,空气中有种暧昧的潮湿久久不愿消散。仓雪薇躺在大红暖绡被里,她的手习惯性地抚过垂落的粉色帘幔,立刻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枕边的云汐还在日光里沉睡,她的呼吸均匀绵长,睫毛微微颤动,似醒非醒…

  仓雪薇侧过身来凝视着她,两人依然一丝/不挂地相对,已经忘了昨夜是何时停止那场疯狂的欢愉,似乎在沉入昏睡的前一刻依然紧紧抱着云汐,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夹杂着不可抑制的呻/吟,回荡在深不见底的夜里。她在那人猝不及防地侵占下失去了最初的自己,与另一个相契相融,再也纠缠不清了…

  “唉…”仓雪薇轻声叹息,指尖轻轻触摸着云汐的眉心,沿着她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鼻尖一路向下,仿佛是在勾画她的面容。仓雪薇幻想着,当那双幽蓝色的眼瞳睁开时,会以什么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是极尽暧昧的亲近,还是尴尬欲死的更加疏远?

  身下传来阵阵隐痛,时时刻刻提醒着昨夜的记忆,揪扯着女教王的心更加纷乱如麻。她掀开被褥迅速起身,用一件雪色狐裘暖袍遮住了玉体,轻声下床。帘幕外守候已久的侍女躬身递上了簇新的衣裳,怯声道:“教王陛下,沐浴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恩。”仓雪薇应允着,又转过身看了看床上的那人,淡淡道:“你们莫要打扰,让她继续睡着吧!”

  其实云汐早已醒来,却迟迟没有勇气睁开眼,她宁可睡到天昏地暗,总以为只要自己闭上眼就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用面对。

  直到许久之后,仓雪薇沐浴归来,云汐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望着她,她的头发依然有些湿漉地冒着热气,如墨色的瀑布垂落腰际,她身上散发着淡雅的白芷花香被风吹散,扑入鼻息。仓雪薇在侍女的环绕下穿上了繁复华贵的衣饰,戴上教王的紫玉金冠,恢复了白日里冷艳不羁的王者之气。

  云汐忽然觉得脸颊莫名发烫,慌忙闭上眼,不想再偷看。然而刚闭上眼,便听到了一阵轻缓沉稳的脚步,仓雪薇独特的气息游离在空气中,朝她靠近…

  云汐努力地平复紊乱的呼吸,不想让她看出一丝一毫,她蜷缩在棉被里,安静地继续装睡…

  仓雪薇怔怔地望着她,日光在混血儿深栗色的发丝散下一层迷人的光晕,女教王的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所有繁琐的政务、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心中那些野心勃勃的悸动与焦躁,都能在云汐宁静的气息中渐渐融化,还给仓雪薇一个纯净无忧的灵魂…

  第一次无法明彻自己内心的想法,仓雪薇只知道她想要拥有楚云汐,当时的她仍不能明白究竟想要那一种拥有,也许只是很希望,每天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像个孩子似地睡在自己身旁,永远不要走开。

  为何你总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涯?

  仓雪薇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在云汐的唇瓣烙下了一个吻,云汐身子一颤,抑制着陡然加快的心跳更加不敢睁开眼。这个吻不再如同昨夜那般疯狂与炙热,轻浅得如同一片雪花落下,瞬间消融在了彼此的心里…

  她冰凉的唇迅速分离,云汐依然没有睁开眼,但她却能感受到仓雪薇的注视,看了她许久许久…随后那轻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渐行渐远,云汐睁开眼,看到了仓雪薇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寝宫的尽头。

  云汐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思绪不知纷飞去了何处,只剩混沌的不安和无所适从的迷茫…

  又过了半晌,云汐终于起身,她发现自己的右臂从手腕到肩膀都隐隐酸痛,就像跟人打了一架一样。云汐苦笑着撑起疲倦的身体,将零落满地的衣衫拾起,匆匆穿上。在掀开被褥的一霎那,她骤然发现了床单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如同绽放在雪地里妖冶的赤色花朵,突兀地存在着,触目惊心…

  云汐顿时浑身僵硬。

  原来,昨夜之前的她从不曾被任何人侵犯过,云汐一直以为她早已委身于吐蕃的叛将卓朗将军,她是如此骄傲的女子,不敢想象在那些黑暗险恶的日子里,付出了多少坚持与顽抗才能守住的忠贞与底线,竟然这样轻易地被自己夺了去!

  她完全可以反抗的…

  云汐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迅速下床,跌跌撞撞地踩着满地的粉色碎布,那些都是仓雪薇昨夜施用幻术时用剑劈开的痕迹。不可思议的各种转折变化接踵而至,云汐头痛欲裂,她想着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想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她踏出内阁,西凉宫的侍女面无表情地向她行礼:“请圣使大人沐浴更衣。”小侍女机械化地说着,然而云汐明显地看到了,她眼中刻意的恭顺,和一丝讥诮的轻蔑…

  今日之后昆仑教一定会流言四起:圣使楚云汐为了生存而委身于女教王,从此平步青云,备受宠幸。外人能看到的不过如此,背地里的指指点点恶意中伤,以后一定会像家常便饭一样平常吧!

  “呵…”云汐冷笑着,丢给小侍女一个不屑的眼神,“不必了,我这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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