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几回魂梦与君同(下)_恶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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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几回魂梦与君同(下)

  这回,他虽未被绳子绑着,但四肢沉重无力,双眸紧闭,视野中一片漆黑,像是事先被人封住了周身大穴。

  身侧,一道苍老的声音发出桀桀怪笑:“徒儿啊,为师白白养了你这么久,你也是时候报答养育之恩了。那小杂种一定想不到,他最心疼的师弟竟然也在这里。等他赶来时,一切都晚了,移魂阵已经结成,这具上好的躯壳,就要为我所用了。”

  柳隽真感觉到一只皴裂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对方接着道:“就算那狼心狗肺的小杂种要动手杀人,对着这张细皮嫩肉的脸,他也未必下得去手,哈哈哈!不过,我的好徒儿,可要委屈你了,等我夺取你的肉身之后,你便要魂飞魄散了。话又说回来,你活这一世,能为我隆龛这样的人物延续寿元,也算功德圆满。”

  语毕,柳隽真便感应到四周灵流涌动。

  他虽目不能视,却能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道奇诡阵法的中心,隆龛似是起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将周身灵力倾泻而出,雄浑的灵力结成一张巨网,推动着阵法逐渐开启。

  柳隽真的指尖轻颤着,似乎梦中的他正奋力抵抗,试图冲开穴道,但这具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片刻之后,不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地面震动,碎石坠落,随即有两道急促的脚步闯入了此地。

  隆龛冷笑道:“哼,没想到这小杂种和黄大刀这么快就将我设下的结界破除了。正好,让我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隆龛的口气虽大,但毕竟是同时对上薛戎与黄启两人,加之先前损耗了太多灵力,他很快在厮杀中落于下风,最后被一剑贯穿了胸膛,匍匐于地上,露出垂死之态。

  持剑的人开了口,嗓音低沉,语气中并无雪耻的痛快,反而异常平静:“师尊,你从前那样待本尊,可曾有悔?”

  薛戎死去多日,这是柳隽真头一回听到他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即使清楚自己身在梦中,柳隽真仍然有片刻的恍惚,心口也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而隆龛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根本无法回答,只发出了几声模糊的哀鸣。

  耳边响起铛啷一声,是薛戎见隆龛即将断气,便从他胸口拔出冲煞剑,扔在了地上。

  偏偏在此时,柳隽真背脊一寒,仿佛预知到一股极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原来隆龛在濒死之际,对柳隽真再起杀心,强行朝他的方向劈出一掌。

  那一掌是隆龛的殊死一搏,倾尽了一个化神修士最后的力量,携着威烈掌风而来,若是击中了毫无防备的柳隽真,必定会危及性命。

  由于事发突然,薛戎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师弟”,便飞身而出,举剑拦在隆龛面前。

  情急之下,他虽然化去了隆龛的掌力,但冲煞的剑气却一时收不回来,失控地四处轰击。

  先前破开结界时已经摇摇欲坠的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碎裂的瓦片、砖石倾塌而下,而柳隽真同样被一阵强力掀翻,额头撞在了一处硬物上。

  “唔……!”他忍不住发出痛呼,抬头摸了摸前额,惊觉自己已经行动自如,原本困住全身的滞碍感消失了。

  他将捂住额头的手放下,才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名婢女围在他的床榻前,见他醒了,面面相觑了一阵,有一人试探着问道:“教主,您没事吧?您刚才一直在梦呓,神情也有些痛苦,我们正商量要不要将您叫醒。”

  柳隽真回忆着梦中的情境,只觉喉头发紧,下意识地问:“我做梦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婢女答道:“您口中不断唤着‘师兄、师兄’……”

  柳隽真扶着床头,缓缓从床上坐起,他身着白绸中衣,映得一张玉面越发惨白如纸。

  他何其聪明,只略微思忖,便连通了前因后果,猜到梦中的那一幕,正是薛戎与黄启联手,先杀隆龛、继而重伤自己的实情。

  那时,他被隆龛封住了穴道,但大概是对方有所疏忽,所以他的意识还清醒着,见证了这位师尊的险恶居心,以及薛戎对他的拼死相护。

  阴差阳错的是,在噬心蛊的作用下,待柳隽真醒来后,偏偏遗忘了这一段对隆龛不利的记忆,反将薛戎视为寇仇,痛斥他为了夺位而谋害恩师。

  柳隽真面上血色尽失,唯有一双眼睛变得赤红,怔怔望着虚空中的某处。

  “怪不得、怪不得,我看到移魂阵时,会觉得如此熟悉……”他满脸恍然地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师兄……原来我一直都误会了你……”

  曾经,隆龛设下移魂阵法,要杀人夺舍,是薛戎不顾一切地救下了自己。多年来,自己却恨他、伤他、辱他,最终,竟用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移魂阵法,夺走了薛戎的性命。

  想到此处,柳隽真的瞳孔骤然紧缩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记得,薛颐煽动自己一同开启移魂阵时,所用的说辞分明是,等到夺舍术施成后,薛戎的神识会蛰伏在体内,就像睡着了一样。

  但在方才那段回忆中,隆龛自以为奸计得逞,得意地自言自语,却清楚地道出了“魂飞魄散”这个词。

  柳隽真不信老谋深算的隆龛会出差错,也不信薛颐的话只是无心之失。在想到这一关键的瞬间,他就已经断定,必然是薛颐为了借助他的力量催动移魂阵,而刻意欺瞒了他!

  柳隽真咬紧牙根,一股暴戾之气在胸中冲撞,他从齿缝中硬生生挤出了两个字:““薛、颐……!”

  放在枕边的龙蜒似是感应到他的怒意,柔韧的剑身轻颤着,发出激越的嗡鸣,似是迫不及待要生啖此人的血肉。

  然而薛颐并不在面前,柳隽真苦于无处发泄,便抬袖将床头的夜明珠拂到了地上,大吼道:“滚,都给我滚!滚开!”

  价值连城的宝珠摔到地上,顷刻间就碎成了齑粉。

  那些婢女平日里见惯了教主温柔可亲的样子,哪料到他还有如此凶戾的一面,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匆忙退下了。

  正当柳隽真恨得切齿拊心时,脑中却忽然闪过一样物事。

  “若是动用那个东西,或许师兄还有救……”他双眸一亮,霍然从床上站起,快步走出了寝殿。

  柳隽真一路疾行,径直来到一座僻静幽深的庭园里。园中桃花开得正盛,在花圃的尽头,有一道拱形石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里便是溯月教宝库所在,作为教中重地,长年由一位姓孔的堂主看守,还有几队暗卫日夜巡查,除非持有教主手令,否则教众一律不得接近。

  孔堂主见到柳隽真,连忙上前行礼,而柳隽真只是敷衍地一颔首,便独自打开石门,走进了宝库之中。

  孔堂主不知柳隽真为何一早就来了这里,因此半点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候在宝库外。

  等了约莫一刻钟,石门缓缓开启,柳隽真一步跨了出来,门扉又在他身后闭合得严丝合缝。

  “教……”孔堂主正欲开口,忽然感到喉头一阵冰凉,往下一看,柳隽真那把轻柔曲折、却断金如泥的龙蜒剑,正赫然缠绕在自己的颈项上!

  “你把蓬莱仙草藏到哪里去了?”盛怒之下,柳隽真露出森森白齿,姝艳的五官有些扭曲,竟显得凶邪可怖。

  “教主!属、属下根本……不知,圣物放在何处啊!”孔堂主吓得两股战战。

  柳隽真的指尖在剑柄上用力一按,龙蜒登时勒得更紧,锋刃已割开了皮肉:“我教的两件圣物一直存放在宝库的暗阁中,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暗阁也只我一人能打开。为何我今日打开暗阁,里面却只剩下寒晶石,蓬莱仙草竟消失不见了?是不是你?”

  “不、不是属下……前些日子,还有两人也来…来过这里……”孔堂主面色紫涨,几欲窒息,却丝毫不敢反抗,“一个是洛阁主…他说,是教主您让他来修补法器的……还,还有闫凤花!她也拿着您的手令,进入过宝库!”

  “闫凤花?”柳隽真若有所思,手上一松,龙蜒从孔堂主颈上解开,垂落到了身侧。

  闫凤花身为溯月教长老,在教中的资历极深,眼界、手段不是一般教众可比,若是她伪造教主手令,以孔堂主的眼力,未必能分辨出真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加之,柳隽真曾听洛笙笙上报过,闫凤花伙同薛戎的侍女清芝叛出溯月教一事。只是他那时刚得知薛戎怀有身孕,无心理会这些琐碎事务,便让洛笙笙随意处置了。

  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这二人盗走蓬莱仙草后,担心事情败露,才逃到了别处。

  传言蓬莱仙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方才,柳隽真一心想用蓬莱仙草让薛戎起死回生,然而,这一丝希冀也骤然破灭了。

  柳隽真的脸色冷若寒霜,未发一言,转身离开了宝库。

  走出庭园,他唤来几个亲信,命他们立刻张贴出缉杀令,全力追捕薛颐、闫凤花、清芝三人。

  几人领命退下后,柳隽真独行了一阵,感到胸口越来越窒闷,几乎难以喘息,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在无边的深潭中挣扎浮沉。

  他扶着身侧的山岩,颓然坐到了地上:“师兄……隽真对不起你,是隽真太没用,竟连蓬莱仙草都遗失了……”

  浓重的绝望包裹着他,让他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他靠在岩壁上,陷入了昏沉之中。

  在他失去意识后,笼罩在识海内的重重迷障,逐渐有了散去的迹象。

  最初是一两幅画面的闪回,慢慢有大量的回忆复苏,到了后来,往事如潮水决堤一般涌入脑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隽真终于记起,自己原本是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不幸被盗匪掠走,几经辗转,流落到了人贩子曾六指的手中。

  曾六指为将他卖得一个好价钱,每日都将他带去集市上,最后被隆龛相中了根骨,花费重金买下。

  隆龛以收徒为幌子,将他留在身边,看似行教养之事,实则暗地谋划,要夺取他的肉身为己用。

  在失而复得的这段记忆中,最为刻骨铭心的,却是他与薛戎自幼相处的点滴。

  他的师兄,是那个在食不果腹时,让出唯一一块黄糖的人;是那个在筋疲力尽时,背着他赤足爬上无名山的人;是那个在性命攸关时,为他挡下隆龛最后一击的人。

  随着记忆的恢复,他自己仿佛分裂为了两个影子。一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薛戎身后,念叨着长大后要嫁给师兄的柳儿;一时却是居高临下地站在薛戎面前,用龙蜒将对方刺得遍体鳞伤的柳隽真。

  究竟哪一方是幻境,哪一方是现实,他已有些分辨不清了。

  良久,柳隽真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知自己在何处捱过了一夜,靠着的物体十分坚硬,将他硌得浑身酸疼,和寝殿中的卧榻有天壤之别。

  睁眼一瞧,他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破旧茅屋中,四壁漏风,房里连桌椅板凳都没有,而他昨晚竟是睡在一捆柴垛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简陋的居所,任谁见了都要心生嫌弃,而柳隽真却油然生出一阵狂喜。

  这间柴房,对他而言,不仅极为熟悉,还是印刻了许多珍贵回忆的地方,因为这是薛戎曾经在溯月教中的住处!

  柳隽真立刻翻身坐起,往屋外奔去,刚走两步,便迎面遇上了一人。

  此时天色尚早,薛戎披着一身晨光走进来,将背上所担的两桶井水放下,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还未等他歇口气,柳隽真便一把将他抱住,慌乱地唤了一声:“师兄!”鼻音浓重,竟是带了几分哭腔。

  薛戎不明就里,便将手放在他背上,抚弄小猫似地随意拍哄了几下。

  就着这个姿势,柳隽真也将薛戎周身都摸了一遍,确认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而非思念成疾所产生的幻影。

  他心头稍宽,接着说道:“师兄,你不知道,我做了一个好生骇人的梦……梦见我们两人都长大了,我却将你忘了,还与你反目成仇,最…最后,还将你……”

  柳隽真的声音戛然而止。

  亲手设下移魂阵,将薛戎逼至魂飞魄散这件事,光是回想一遍,就足以令他心口抽痛,他根本没有勇气将其宣之于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薛戎却是浑不在意,反倒关心起了他:“柳儿,你现下还总是做噩梦吗?我送给你的那把小桃木剑,有没有用上?”

  柳隽真赶紧点点头:“我已按照师兄说的,将小桃木剑放在枕头底下了,近来噩梦确实少了许多。只是,只是昨夜那个梦,实在教人难过……”

  他靠在薛戎的肩上,搂着薛戎的腰身,将人抱了个满怀,明明心中十分惬意与安宁,眼睫一颤,晶莹的泪珠却接连滚落下来。

  他知道薛戎最见不得自己泪眼盈盈的样子,哭得越是厉害,师兄就越是心疼,因而时常故作柔弱,博得对方的同情。

  果不其然,薛戎见到他伤心欲绝的模样,又将他哄了好一阵。直到答应要带他去后山玩耍,柳隽真才止了眼泪。

  不知怎的,今日隆龛既未督促柳隽真修炼,也未派人来支使薛戎做些杂事。于是两人躲在后山无人之处,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通。

  两人先是涉入溪涧里捉鱼,不料鱼儿太过狡猾,滑溜溜的身子总是擦着指根溜走。他们忙活了好一阵,不仅一无所获,身上衣服还湿透了,最后索性掬起溪水往对方身上泼,打了一场快活的水仗。

  为了将衣服晾干,他们又爬到了树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啃着野果。那果子酸涩得很,两人都不爱吃,于是他们将其作为猜丁壳的惩罚,谁输了就要咬一口果子。柳隽真和薛戎输赢各半,谁也没落着好,都被酸得直吐舌头。

  等到玩得饿了,薛戎向柳隽真展示了他的绝活——仅用一粒石子,就能击倒一只兔子。

  他们捕获野兔之后,便在溪边架起火堆,将兔子就地烤了。兔肉又烫又香又嫩,两人风卷残云一般吞进肚里,吃得手上、脸上都是油,彼此看见对方小花猫一般的脸蛋,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暮时分,柳隽真还未尽兴,但也知道该回去了,否则让隆龛知道今日之事,薛戎必然又得挨一顿责骂。

  他们并肩走到柴房前,薛戎却不进屋,而是背对着柳隽真,语气平淡地说道:“柳儿,师兄该走了。”

  闻言,柳隽真的心头仿佛骤然被尖锥刺中,连肺腑都在一齐作痛。同时,他隐约预感到了不祥之兆,犹如一片阴云罩在了头顶。

  他眼底聚起泪意,伸手牵住薛戎的衣摆:“师兄,你要去哪里?难不成,你要抛下柳儿不管了吗?”

  薛戎的心肠却变得很是冷硬,任凭柳隽真怎样痛哭流涕,他都不肯回头看上一眼,反而抬腿就走。

  柳隽真生怕他就此一去不回,在他身后步步紧追,边走边抹着眼泪。

  如此追赶了半晌,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师兄,上次你说师尊打了你,背后留了好大一片淤青,如今伤可好全了?”

  薛戎以背影默默对着他,依旧不语。

  见状,柳隽真心头急切,干脆伸手去撩薛戎的衣服,好查看他身上的伤处。不料薛戎却死死按住他双手,不准他动作。

  柳隽真急得嚎啕大哭起来:“师兄……呜,师兄,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戎却轻轻叹了口气:“柳儿,我只怕你看了会伤心。”

  说完,他松开了手,柳隽真也得以扒开他的衣服,瞧见他赤裸的后背。

  那一刹那,柳隽真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骨头都发出悚然的声响。

  有千百种情绪一同在胸口沸腾,他觉得骇目惊心、哀痛欲绝、追悔莫及,心间感受到的震动,不亚于天崩地裂。

  薛戎身上并没有什么淤青,只有大片扭曲狰狞的伤痕。

  柳隽真认得这些伤痕。

  因为这些痕迹,正是龙蜒留下的!

  柳隽真惊喘着醒来时,发觉冷汗已将衣服湿透了。直到过了许久,他的指尖犹自颤抖不止,双腿无力,几乎难以站起。

  原来,这又是一场胆大包天的美梦罢了。

  他歪歪倒倒地走回了寝殿,一路上,教内的仆从及教众见到他仅着一身中衣、面色灰败的模样,都如白日见了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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