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刺史_吾妻甚美(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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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刺史

  那日过后,周仁倒是真的消停了许多,也来找顾屿下过几回棋,只是周家两兄弟的棋艺大约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没几回就输得再也不肯下了。

  今年的水流急,船比往年还要快,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待在船上,倒正好消磨了暑热,下到扬州时正是七月初五,虽说初秋时节也还是热,但已经比之前要好得多,官船停靠前三日就有人报给了扬州刺史,连带着周遭的楚州刺史,光州刺史,和州刺史都来迎接。

  扬州刺史徐景年不过三十多岁模样,称得上年轻有为,是定国公的门生,其余三位刺史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明明是大热的天,却还官袍齐整,笑容满面,走路时有意无意退让徐景年半步,显得很是谦恭。

  顾屿一下官船,就见几位刺史上前见礼,同是在朝为官,按理就是相国也无权接受官员跪礼,但徐景年上前一步,随即撩起下摆跪伏在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跪礼,拜称世子。

  徐景年是正四品官员,只比顾屿这个临时的按察特使低一级,但顾屿皇命在身,又兼身份显贵,受他一跪其实没什么,可周仁当即就反应过来,看一眼后头没有犹豫也跟着行了跪礼的三位刺史,他的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渡口风大,顾屿并没有穿御赐的官袍,里面是松鹤长青的浅白衣袍,外罩乌云纱,系着正红双面的云纹披风,看着就像是一个寻常的世家子出游,并没有半分钦差特征,要是就这样受了四位刺史的跪礼,传回京,跑不了一个肆无忌惮之罪。

  徐景年神情肃穆,好似并没有发觉这其中不妥之处,见顾屿没有说话,竟也就这么跪伏在地,并不起身。

  来迎接钦差的除了官员,还有各个衙门的捕快衙役,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只是片刻之间,整个渡口还站着的,居然就只剩下打从官船上下来的一拨人了。

  顾屿盯着徐景年看了半晌,似乎没发现什么,行云流水一般,从披风掩盖下的宽大袖袋里取出一卷绢帛圣旨来,徐徐展开,轻声念了起来,“景承天命,诏,曰:时六月中,朕启闻事,言有淮南道民怨,涉三千之众,犯至御史止,着准太子奏……”

  圣旨不长,几百个字而已,偏生顾屿念得慢吞吞的,时而极为缓慢郑重地停顿片刻,才接着往底下念,底下的捕快衙役还好,几位刺史却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楚州刺史年纪最大,看着都有六十多了,这会儿跪得颤巍巍的,投向徐景年的目光几乎带上了怨愤。

  之前说好的根本没这一出!钦差就是没穿官袍又怎么样?想拿这个让人家吃个暗亏,好立下马威,真是天高皇帝远久了,连人家随身带着圣旨都给忘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把他徐景年给能耐的!

  徐景年也不好受,常年堂上坐着的人,打从京城出来就没再跪过人,哪怕是道御史周大人当面,他腰弯得再低,也没跪过,这会儿要是能让新来的年轻钦差吃个瘪也就算了,偏他顺势念起圣旨来,这可好说了,他跪的人从钦差本身变成了天子诏令,跪得天经地义。

  其实这道圣旨不是给淮南道官员的,而是给顾屿一个人的,原本没有必要在这里念出来,要是没徐景年刚才那一出,顾屿也没有一来就立威的意思,可就连他也没想到,他不立威,人家倒是憋着给他下马威呢。

  圣旨念完,楚州刺史是被同来的孙子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其余两个刺史也不好受,徐景年咬牙,面上还是带笑,决口不提钦差两字,道:“顾世子,周公子,御史大人已经在治所等候多时了,两位下榻的官驿也已经备好,听闻顾世子是带家眷同来,下官已经让人挑了几个懂事的丫头伺候夫人。”

  顾屿眯了眯眼睛,温和地笑了,“有劳徐大人,那还请先带本官和周副使去官驿落脚吧,御史大人既然腿脚不便,那就允他休养两日,正好本官与周副使也有时间考察民情。”

  徐景年没反应过来顾屿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下说道:“大人,下官说的是御史大人已经等候……”

  他话才说到这里,身后的楚州刺史就抬起老腿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下,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徐景年起初不解,但见顾屿含笑眉眼中微带冷意,把手里的圣旨交给了身后的仆从,电光火石之间反应了过来。

  假如只是迎接一个三品钦差,那四位淮南道刺史到齐就是很正常的规格了,但若是宣读圣旨,即便是和钦差同级的道御史,也该是到场的,无故缺席是重罪,顾屿看似给了周余一个台阶下,其实却是把他的脸扔到了地上踩。

  一直到离了渡口,周仁还啧啧地惊奇着,他和顾屿也算相处了些时日,平日看着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子,至多比别人多了几分气度,不过那也正常,镇国公府世代为相,本来就和旁家勋贵不同,可他倒没想到顾屿还有这样四两拨千斤的一面。

  这样的人,就是没那副显贵身家,到了官场上怕也是如鱼得水的那部分人吧,周仁想着,自己都笑了,这世上从来没什么天生俊才,若非身份尊贵,谁又能在这个年纪知晓这么多的官场是非,细节成败。

  家族培养出人才,振兴家族,再培养人才,人才再振兴家族,如此数代循环往复,就成了世家,一个姓氏想要成为世家,要经历无数的磨砺,想要维系荣光更是艰难,但只要每一代能出个顾屿这样的人,不能说这个世家就不会倒,至少这个姓氏不会没落下去。

  想起自家父亲说过的话,周仁头一次有些理解了,不过也仅限于理解,想要让他服气一个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官驿早在十天前就已经被打扫了出来,里头的闲杂人等都被一并清理,大大小小百十来间房,看不到一点污渍,徐景年勉强挂着笑,带着顾屿去了离扬州治所只有一墙之隔的官驿院落。

  周仁则被安排在旁边的官驿院子里,前后只有一道门,和顾屿的院子之间隔着一堵低矮的花墙,周虎和周豹互看一眼,确认了两人都能翻越来去,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带着公子和夫人逃生,就继续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船上沉沉浮浮了一个多月,这会儿脚落到地面上,陈若弱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刚才下船的时候她落在后面和喜鹊她们收拾东西,对之前渡口发生的事情不大了解,见徐景年交代得耐心,还连连道了谢。

  她罩着乌色的斗笠面纱,旁人只能看清一个小小的精致下巴,说话的声音又娇软,徐景年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似是不经意地带了带话,果然就听这位京城来的世家夫人极为感兴趣地说道:“满街都是年轻的姑娘吗?还可以随意牵着手出门?”

  徐景年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里,连忙不着痕迹拉回话题,“回夫人的话,确实是这样的风俗没错,初七那天内子也会和几位夫人一起举办赏灯宴,就在扬州城最大的春满楼。”

  陈若弱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七月初七是难得的花灯聚会,到了晚上还能随意出门,为什么要办赏灯宴?大人难道不和夫人一起逛街吗?”

  “这,下官倒是没想过,主要往年都是内子……”徐景年的头上几乎冒出了汗,艰难地想要把话题带回去,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仁笑着打断了。

  周仁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身素白长袍俊逸潇洒,笑容也温柔可亲,自来熟一般搭上徐景年的肩,语气亲近道:“徐大人,我这位世兄和嫂夫人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夫妻恩爱,你都说那日夫妻可以在街上牵手而行,怎么还想着让嫂夫人去参加什么赏灯宴呢,唉,要是我夫人在这里就好了,她肯定迫不及待要去了。”

  顾屿瞥了周仁一眼,对徐景年淡声说道:“徐大人这一早上辛苦了,还是尽早回去吧,晚上本官会带夫人,准时参加几位大人的洗尘宴。”

  徐景年勉强撑着笑容走了,他一走,周仁就拿扇子遮着头脸,哈哈地笑了起来,陈若弱看着不解,倒是没跟着笑,顾屿淡淡地说道:“周副使舟车劳顿,也该回去歇着了。”ΗΤTΡs://m.一㈢八TΧt.Νê

  “顾兄,咱们这都快一个月了,真不能留我一顿饭?”周仁叹气道。

  顾屿面容温和,说出的话,却如同冰冷刀剑一般,“不能。”

  周仁于是就唉声叹气地走了,一副吃不上饭的可怜样子,陈若弱看他可怜,眨了眨眼睛,对顾屿小声地说道:“喜鹊听周公子的小厮说,周公子这次来扬州,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还要给他家夫人买东西,会不会真的吃不上饭啊?”

  顾屿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陈若弱的发,柔声说道:“他那点伎俩,也就骗骗夫人的善心,官驿供吃住,要是实在不成,外出吃喝也是朝廷报销,哪里就真的饿死他了。”

  他说这话本是为了宽陈若弱的心,但一听这话,陈若弱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追问道:“朝廷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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