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_夺金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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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 3 章

  虞府前院。

  前院是正房夫人赵英容与她一双儿女的住所,这回却为虞莞生辟了一处落脚处。

  虞莞双脚落地时,已有个郎中拎着药箱,在门口等候。待她刚一进屋,那郎中就迫不及待为她请脉。

  虞振惟在一旁屏息,一动不动地等着结果。

  “高热已褪!脉象已然转好了,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元气。”

  听到想要的结果,虞振惟的胡须微微翘起,心情快慰了少许,连带着这个一见面就出言不逊的女儿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来日她得了皇家的青眼,必会感念他这个父亲的恩情!

  虞莞见状,微微摇头。比起这个一眼看透的父亲,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那名义上的母亲和妹妹呢?不仅不阻挠她赴宴不说,连出面都是由一向不理后院事的父亲来做。

  是不敢冒头,还是另有后手?

  果然,相安无事的假象不过片刻,当天夜里,打更人敲了一声更鼓的时候,虞莞的小院传来“哗——”的水声,打破了宁静。

  “什么人?”

  守夜的下人摸黑跑到虞莞的房间,一个黑影从她房里窜出,拎着水桶横冲直撞地夺门而出,碰歪了不少人。

  “是谁?”忙乱中竟无人拉住那个黑影,任她溜走。

  “那是——”有人似乎看出什么端倪。W

  “嘘!”

  烛灯点燃,照亮了虞莞的屋子。众人只见拔步床上的被褥与罗帐上一片水渍,尤其是湿透了的被褥中间,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冰。

  大小姐呢?

  几人竟发现,虞莞坐在床边的绣榻上。

  先是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们一眼,又凝视着那不成样子的床铺,若有所思。

  丫头们低下头,不敢直视她仿佛仿佛洞彻了一切的杏目,趁着夜色的小动作仿佛无所遁形。

  她推开门去,错落的假山间,果然看见一个人影。那人见她身上干爽,一刹那惊诧后,迸发出更大恶意。

  虞莞对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回以一个微笑。

  手段不高明,但是足够管用——倘若她不了解这对母女,今夜必会中招。她沾了冰水再发高热,虞振惟骑虎难下,只能让二女儿顶了空缺。

  可惜她虞莞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赵英容和虞芝兰,能把她生母留下的嫁妆扣住,再倒打一耙说她娘家财物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想必她宴后回家,还有得热闹。

  第二日,继母赵氏终于出现。身后嬷嬷手持托盘,其中摆放着好些成衣与首饰。珠光华缎,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些都是为你明日准备的。到时定要艳冠群芳才好。”

  “多谢母亲细心为我准备这些。”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昨晚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赵英容暗中松了口气,不知这妮子是真没心眼、还是城府深得她都看不出破绽。但是既然她看起来什么都不知情,就是给了台阶,这出戏就还得接着唱下去。

  想到虞振惟昨晚的警告,赵英容只能把不甘尽数压在心底。

  心中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她还是亲热地拉过虞莞的手,仿佛对自己亲女儿般说:“以你的品德容貌,春日宴定能大出风头。不过有些话,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要说——”

  虞莞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训诫她宴会上要进退有度、不辱门风也就罢了,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提携娘家、开枝散叶了?

  为何这个一向见不得她好的继母,仿佛笃定她能当皇子妃?细细想来,连虞振惟昨日也流露出类似态度?

  左想右想,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把这一桩悬案压在心底,留给日后。

  虞莞一闪而过的错愕没有逃过赵英容的眼睛。她咬了咬后牙,暗恨道:这丫头真是命好,平白享了死人的哀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四月十八,春日宴。十数辆马车停靠在宣阳门,贵女们依次下马,再由接引内侍带入宫中。

  虞莞今日换了身浅紫色妆花缎缂丝对襟振袖长裙,只用一支步摇把乌瀑般长发别在一处,耳畔夹了一对米珠流苏耳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这一身把她的雪肤花貌衬得清致贵气,裙摆摇曳间气韵浑成,站在一众或清水芙蓉或瑞气宝光中脱俗而出。

  记忆中,这十数女子中只有两位当选,其一是她,另一位是柳詹事家的嫡幼女柳舒圆。但是临近婚期,这位柳小姐却不知道与二皇子薛晏清有了什么龃龉,草草提了退婚。

  她的视线在那位宝光熠熠的柳小姐身上多停顿了片刻。不知这辈子,她与二皇子的婚事还能顺利吗?

  接引内侍高声宣唱着名单,众女随着内侍的指引,自宣阳门入宫,缓步行至绛雪轩中。

  绛雪轩是御花园中一处依水而建的亭子,附近桃杏、杜梨、乌桕成片盛开,是宫中赏春的绝好去处。

  待到走近方能看清轩中主位坐了个穿着群青色织金描花罗缎、抹额盘起满头霜雪的老太太,正眯眼看着她们。

  众人不敢怠慢,一齐行礼:“恭请太后金安——”

  “各位请起。”太后旁边的嬷嬷道。

  虞莞藏在众人中,趁起身的片刻悄悄抬头,上辈子小产、没见到一向关照她的太后最后一面,亦是她的心病。眼下的太后精神矍铄,行动灵敏,看上去倒是个健朗的老太太。

  她松了口气,胸中块垒消融了少许。

  逆料太后此时竟然也一一注视着贵女们,与虞莞视线凌空撞在一处。虞莞下意识一慌,却见太后对她露了个笑,微微点头。

  她心中微惊。

  “这绛雪轩中春景怡人,就哀家一人欣赏未免太寂寞,就邀请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起看花。”见众女落座,太后缓缓开口。

  “太后千秋,怎么说自己老呢?依我看还年轻着。”

  “这绛雪轩中春景果然怡人,远胜宫外千百倍,太后心疼我们,才让我们好开了眼界。”

  底下人纷纷接话。太后依次赏了说甜话的几人。那几女心中一喜,得了太后的赞赏,还能把敕造的赏赐当成添妆。即使没有入选也不算空手而归。

  如此一来,其他自矜的女子也纷纷开口,莺啼燕啭之间,场面更加热烈。

  虞莞坐在左手行三的位置,呷着奉上的六安瓜片。眼下情形正合她心意,有了别人专美于前,无须她刻意出丑,也能平安落选。

  只是——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时常能感觉到太后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待几位女子一一显了拍马屁的神通,才发现太后只一味微笑,甚少开口应答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场面顿时有些冷清。

  即将冷场之际,太后身边的嬷嬷说:“两位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侯在门外的太监就唱名道:“大殿下、二殿下到——”

  轩中人纷纷一振,整理起衣饰发鬓,誓要摆出最美的姿态。一时间只有虞莞动也不动,只一双眼朝着那两人望去。

  只见两名身姿颀长劲挺的男子信步前来。前者大方走进绛雪轩中,给太后作揖请安。后者迟疑了半步,随后才跟上。

  薛元清,薛晏清。

  薛元清与虞莞上辈子最后一次见他时几乎没有区别。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镌刻在他脸上,就连休妻时此人也带着虚伪面具,微笑着说出最刻毒的话。

  “你家里的爹是个没前程的,肚子也不争气,这样的皇子妃娶了有何用?还白白浪费了我整整五年苦心筹谋。

  不过现在休了你也好,皇父只会怜惜我娶了一个命克血亲的女子耽误了前程,再给我指一门好亲。”

  心中顿时梗塞起来,呼吸不畅。

  随后的薛晏清看着更高挺些。他剑眉星目、薄唇抿起,目下无尘。这样的好皮相,众人却不敢逼视。

  任谁都能感到他身上的清冷之气,犹如夏日置于深山幽潭,打个哆嗦。

  他仿佛瞧不见诸女一般,只对太后躬身问安。

  太后的声音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温度,和气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皇祖母在给你们相看媳妇呢,看刚从你们皇父那出来,便派人请你们俩来。哀家看这满屋子姑娘,各个都是好的,干脆你们自己相看,相中了谁,便直接告诉哀家。不必害羞,哀家必会下懿旨给你们赐婚!”

  又对姑娘们垂询道:“如此一来,你们没意见吧?”

  “太后英明——”众人应声,心中更是喜不自禁。登时就有几个大胆的,眼中盈盈秋波向两位皇子处暗送,好不娇俏可人。

  两人都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对眼神视若不见。

  若是虞莞上辈子没见过薛元清抱着下面孝敬上来的清倌、还不肯撒手的模样,她当真会以为现在这副柳下惠姿态的大皇子殿下,是个真君子。

  她死死抑制住面上讥诮,却不想抬头之间,与请安后起身、目光回收时的薛晏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薛晏清的眼睛像是皎皎冬夜中的寒星点点,望之使人如坠清澈深潭之中。不知怎的,虞莞直觉,她眼中的嘲讽之意被对方尽数看了过去。

  心中咯噔一声,薛晏清该不会以为这嘲讽是朝自己来的吧,心下顿时生出几分心虚无措。

  这种熟悉的心虚之情又使她回忆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对上薛晏清,依旧是心虚的。

  她嫁过去后,两位皇子越发水火不容。薛元清每被这个弟弟抢了风头,都会向她狠倒苦水。是以五年来,她被迫听了一箩筐薛晏清的的坏话。

  “阴险狡诈”“腹内藏\\毒”……

  背后议论不是君子所为。每次虞莞看到薛晏清时,想起那些阴损的贬语,便平白有些气短。再加上两人身份尴尬,她向来主动远远避开。

  以至于她嫁入宫中五年,两人仅有数面之缘。

  眼下两人距离不过十步,眼光无意相触。要让旁人看去,一个脸上如冬雪初融,一个连嘴角都挂着隐隐笑意。随后虞莞便匆匆低头,双靥飞红,衬得娇美的面庞如海棠初绽般格外明艳动人。

  倒像是一对璧人看对了眼。

  这一幕被太后收在眼里,只觉得心中快慰。

  虞莞好一会才缓缓抬头,见薛晏清挪开了清冷目光,她才舒了口气。

  不知怎的,连续两次同贵人眼神相撞,令人尴尬不已。她心中祈祷,只愿不在他们心中留下痕迹。

  她不知道的是,最上面端坐的太后表面谁都不入眼,实际上早已编排好了一本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话本。

  场中无人注意她,目光都投向那对兄弟。

  不过薛晏清一向寡言,是以被妙语连珠的薛元清抢了大半风头。场中的媚眼一大半都是抛给了薛元清的。

  一个长袖善舞,一个像在修闭口禅。虞莞只觉这幕颇为熟悉——上辈子的家宴向来都是这般,无一例外。

  柳舒圆依旧是场中最得太后中意的女子,她张口时,太后脸上的笑意不似作假。这一幕同前世别无二致,只是少了一个争先的她。

  恐怕太后指婚的定是柳舒圆和某位皇子了。只不过场中并无另一人能与她打擂台,这时候,无论指哪一位女子给另一个皇子,无疑都是很不妥的。

  中宫未立,两人都是庶子,除了长幼外并无高低之别。这时候,指了一个太后最可心的柳小姐给哪位皇子,便意味着太后更偏心他。这恐怕并不如太后所愿——她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

  众女都想到这一层,一时间更是舌灿莲花。眼下谁能最快获得太后青眼,就意味着能拿到那一纸婚书。

  日薄西山,众女才纷纷闭口,专心等太后懿旨——成败就在此片刻。

  “我看柳丫头舌灿莲花,和元清像是个能说到一处去的……”太后笑眯眯开了金口,虽然说得委婉,但是众人皆明白这是指婚了。

  两人顿时跪下谢恩。

  大家皆不觉得意外,除了虞莞。她的震惊无人可以分享——上辈子柳舒圆分明被指给了薛晏清!

  那薛晏清这辈子会被指谁?她无暇多想,就被接下来太后的话砸得眼冒金星:“虞丫头看着是个好性儿的,我看,同晏清很是相配。”

  其实真正的理由她不能说出来,晏清是个一贯不亲人的,这次眼里不曾有其他人独独看向虞莞,怎么说也是起了意。

  虞丫头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无论如何也要择进宫中。现下两人看对了眼,真是天遂人意、再好不过的一桩喜事。

  太后心里的算盘无人知晓,众人纷纷看向这个寡言得毫无存在感的虞莞,各种视线几乎把她烧出个窟窿。

  她沐浴着好奇疑惑嫉妒的种种视线也浑然不觉,惊讶得忘了呼吸,直到薛晏清跪下谢恩时,她才悠悠回神,

  薛晏清向她投来一个目光,似有垂询之意。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趋至厅中缓缓跪下——

  “虞莞——谢太后恩典。”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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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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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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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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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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